第6章 苏苏的“无声抗议”与抽象画谜题

欢乐颂公寓6楼的日子,就像一锅永远在沸腾的麻辣烫——热闹、刺激,但偶尔也呛得人睁不开眼。阿强的“楼道健身房”虽然转移了阵地,但余威尚存,清晨那几声充满力量的吼叫(他坚持认为这是唤醒沉睡肌肉的“战斗号角”)依旧能穿透墙壁;莉莉的阳台剧场虽然暂时偃旗息鼓,但谁知道她下次又会整出什么沉浸式幺蛾子?更别提王阿姨那如同不定时炸弹的广场舞音响,以及楼道里时不时飘荡的、来源不明的复杂气味(混合了外卖、消毒水、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猫砂薰衣草香?)。

这一切,对于蜗居603的社恐插画师苏苏来说,无异于一场漫长而酷烈的精神凌迟。她的神经如同绷紧的琴弦,每一次突如其来的噪音、每一次意料之外的“热情问候”(比如阿强那差点落在她肩膀上的大手)、甚至每一次在楼道里与邻居的狭路相逢,都让这根弦濒临崩断。

她尝试过降噪耳机,但莉莉的尖啸和王阿姨音响的低音炮总能找到缝隙钻进来;她尝试过疯狂喷洒消毒水和开空气净化器,试图在气味上筑起一道屏障,但效果有限;她更不敢当面提出抗议,光是想象要直视邻居的眼睛说出“请安静”,就足以让她窒息。

愤怒、委屈、无处宣泄的憋闷感,像不断充气的气球,在她那社恐又洁癖的躯壳里越胀越大。终于,在某个被阿强晨吼惊醒、又被王阿姨突然放出的《套马杆》前奏震得画笔掉地的清晨,苏苏彻底爆发了!

当然,她的爆发,是无声的,是艺术性的。

她翻箱倒柜找出珍藏的、最大尺寸的康颂水彩纸,还有她最顺手的蘸水笔和防水墨水。她没有选择惯常的清新唯美风格,而是任由内心那股黑色的、扭曲的洪流倾泻而出!

她画得飞快,笔尖在纸上刮擦出沙沙的锐响,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宣泄感。

画面中心:一个顶着爆炸式、刺猬般炸开的、亮粉色头发的小人。小人嘴巴张成一个夸张的、黑洞洞的O型,无数扭曲的、带着锯齿边缘的声波符号如同实质的利刃般从口中喷射而出,占据了画面大半空间!小人的眼睛是两个巨大的、布满血丝的惊叹号,表情是极致的痛苦和疯狂(莉莉的尖叫和直播噪音具象化)。

画面左侧:一群肌肉虬结、形态扭曲的类人形生物。它们没有清晰的面孔,只有象征性的、咧到耳根的大嘴和凸起的、充满压迫感的眼球。它们的肢体极度膨胀,关节处被画成生硬的几何体,线条粗犷有力,充满了原始的蛮力感。其中几个“怪物”的手臂甚至像藤蔓一样缠绕、挤压着画面中心的粉发小人(阿强的压迫感、楼道里的汗味和力量感)。

画面背景:被处理成混乱的、不安的漩涡状线条和色块,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些代表消毒水喷雾的扭曲白色气团和代表灰尘的密集小点(苏苏的洁癖战场)。

整体色调:压抑的暗红、躁动的柠檬黄、不安的钴蓝和沉郁的墨绿交织碰撞,营造出一种混乱、嘈杂、令人窒息的空间感。线条狂放不羁,充满了表现主义的张力。

画完最后一笔,苏苏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她看着这幅与她以往风格截然不同的“作品”,内心有种扭曲的快感。她小心翼翼地吹干墨迹,没有署名。然后,她像执行一项秘密任务的特工,戴上一次性手套和口罩,趁着午后人少的空档,悄无声息地将这幅画贴在了楼道公告栏的正中央——那张天价水电费通知单的旁边。

做完这一切,她飞快地逃回603,反锁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心脏砰砰直跳。这是她生平做过最大胆的“抗议”了。

这张风格诡异、情绪强烈的画,很快就在6楼引起了轩然大波。

第一个发现者:小胖。

他哼着歌上楼送外卖,一眼瞥见公告栏上新贴的“玩意儿”,吓得差点把手里的奶茶扔出去。“我滴个乖乖!”他凑近了看,被那扭曲的肌肉和刺耳的声波震得直咧嘴,“这啥啊?抽象派行为艺术?谁家孩子画的恐怖漫画贴这儿了?”他摇摇头,感觉这画看得他有点心慌,赶紧溜了。

第二个发现者:莉莉。

她刚结束一场不太顺利的直播,心情烦躁地出来透气。看到公告栏上的画,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指着那个爆炸粉毛小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噗哈哈哈!这发型!这颜色!绝了!谁画的啊?这么有才!简直抓住了老娘直播时的灵魂精髓!这声波,多带感!多立体!一看就是沉浸式体验过的!”她完全没往讽刺上想,只觉得这画风清奇,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真实感”,甚至还掏出手机拍了张照,准备发朋友圈配文“论主播的自我修养有多抽象”。

第三个发现者:阿强。

他拎着刚买的蛋白粉回来,也凑到了公告栏前。他摸着下巴,浓眉紧锁,目光在那群肌肉怪物身上来回逡巡,表情从困惑逐渐转为…惊喜?

“啧…这线条!这肌肉块!”阿强突然兴奋地一拍大腿,震得公告栏嗡嗡响,“画得是我吧?肯定是我!看这肱二头肌的分离度!这斜方肌的厚度!还有这充满力量感的姿态!虽然抽象了点,但神韵抓得准啊!这是哪位邻居这么有眼光?知道我阿强的训练成果显著!”他得意地对着画摆了几个健美造型,仿佛找到了知音。

第四个发现者:王阿姨。

她拎着菜篮子,凑近仔细端详了半天,眉头紧锁:“哎哟,这画的是啥?乌漆嘛黑,张牙舞爪的…看着怪渗人的!像那个…那个…哦对!元宇宙艺术!网上说现在流行这个!年轻人就爱搞这些看不懂的!”她摇摇头,觉得这画不如她广场舞队的大红扇子喜庆。

第五个发现者:张伟。

他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分析着画面元素:声波、肌肉、爆炸头、混乱背景…结合近期公寓的噪音源(莉莉)、力量源(阿强)和整体环境(混乱)…一个清晰的逻辑链在他脑中形成。他低声自语:“嗯…高信息熵的表达。通过视觉符号的夸张变形和密集堆叠,强烈映射出创作者对特定环境噪音(高频尖啸)和物理压迫感(肌肉力量象征)的厌恶与窒息感,同时辅以混乱背景暗示整体环境不适。抗议性质明显,指向性明确…” 他拿出手机,默默给这幅画拍了张高清照,作为“邻里关系紧张度可视化数据”存档。

最终发现者:郝房东。

他例行公事地来检查公告栏(主要是看有没有人撕掉他的水电费通知),一眼就看到了这幅“碍眼”的画。他眉头拧成了疙瘩:“这谁贴的?乱七八糟!浪费纸张!知不知道现在纸多贵?打印一张A4都要三毛钱!贴这么大一张,得浪费多少?!”

他心疼地嘟囔着,伸手就想撕掉。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他看了看画,又看了看旁边那张天价水电费单,再看看画上那些扭曲的线条和刺目的颜色,仿佛从这混乱中看到了自己那疯狂跳动的电表指针。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最终没撕,背着手,骂骂咧咧地走了:“费纸!费墨!还费眼!”

603的门后。

苏苏紧张地贴在猫眼上,全程围观了邻居们对她“无声抗议”的反应。

莉莉的哈哈大笑让她懵了——她以为的控诉,在对方眼里成了“灵魂写真”?

阿强的沾沾自喜让她无语——那扭曲的肌肉怪居然被当成了赞美?

王阿姨的“元宇宙”论调让她哭笑不得。

张伟的分析让她后背发凉——这程序员是装了透视眼吗?!

郝房东的“费纸”论更是让她彻底石化。

她预想中的羞愧、反省、收敛……一样都没发生!

一股更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淹没了她。她精心准备的“艺术重拳”,打出去的效果,仿佛只是给这锅本就沸腾的麻辣烫,又加了一勺让人哭笑不得的怪味调料。

苏苏颓然地滑坐到地上,抱紧了膝盖。门外隐约还能听到莉莉对着画拍照的笑声和阿强展示肌肉的动静。她默默地、再次按下了空气净化器的最高档按钮。嗡嗡的噪音响起,试图淹没门外那个她永远无法理解、也无法有效沟通的喧嚣世界。

她的“无声抗议”,在邻居们错位的解读和郝房东对纸张的痛惜中,彻底沦为欢乐颂6楼又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抽象派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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