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手!你给我松手!”
唐田一张脸皱成了一团,被胳膊粗的棍子打屁股的时候他都没吭声,如今却被一个女人咬得想哭。
唐枳去找大夫了,其他人在打扫战场没空帮他,他只好将目光投向站在离他几步远的人身上。
此刻一点点月光从厚重的云层后溜出来,投射在天井里,本就不大的小院在月华下一览无余。沈晏在月华中长身玉立,玄色的衣袍将他的肤色衬得宛若白瓷,加上月光的加持,好似天人临凡,不可亵渎。
天人沈晏看了一眼唐田,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血人,拧起了好看的眉头,颇为嫌弃地拒绝了。
“忍着。”
唐田只能含泪忍着,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力气大点,这人就当场嗝屁了。
原本他们赶过来时,看见她伤成这样,觉得肯定是死透了。没承想本来已经咽气的人突然喉咙呼嗬了一声,愣是回了半口气吊着。
唐枳见状赶紧去找大夫,留他在这儿守着,别让人死了。
乡野大夫能力有限,不一定能将如此重伤的人救回来,现在姜暖留着半口气,在他们看来,也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沈晏抬头看了眼被黑云遮了一半的月亮,思索着那群黑衣人的来历。
这次来漓州,他原本是借着替母寻药的由头来的。
因为不久前,他的卧房不知道被谁放了一封信,信中只有六个字。
——漓州青衣未死
他查了很久,也查不到这信的来历。
当年皇上已经劝告过他,让他不要再为此事忧心,大理寺已经结案,真凶已经伏法,他只管待在昭宁城安安心心地做好他的镇安司司使。
如今五年已过,他不知道给他写这封信的人目的是什么,为何有意提起五年前的旧案。
难道当年的事其实另有隐情?
他左思右想了许久,还是吩咐了暗卫赶去漓州探查。
很快便查到了一名女子头上。
这倒是巧了。
于是他将寻药的事交给了其他人,带着唐田和唐枳快马赶赴芸薹镇。
……
此时,月亮已经完全露出来了。
轻薄如纱的柔光洋洋洒洒铺满了小院的各个角落,地上的尸体和血迹被打扫得差不多了。
沈晏踱步到角落的葡萄架下,用绢帕将架下的藤椅擦了一遍,这才坐下。
查看完尸体的手下走过来汇报。
“世子,一共二十人,无一活口。所有人都戴着铁制的面具,但揭不下来,应当是直接烧红了贴上去的。”
“嗯。”
沈晏扬了扬手,那人退下。
三日前那些服毒自尽的人也皆是如此,不知其来历。看样子这些人皆是死士,不仅被毁去了面容,连身上都干干净净。
果然是有备而来。
沈晏垂眸看了看躺在血泊中的人,白玉般的脸庞添了几道血痕,左边眉尾处一颗黑色的小痣格外明显。
他起身对唐田道:“你将她后腰处的衣服割开。”
青衣的尾椎骨处有一个刺青,状如长蛇蜿蜒而上,到腰线处止。
好不容易脱离了虎口的唐田又被安排了去扒人衣服的活儿,一张略带婴儿肥的俏脸憋得通红。
“她、她可是个姑娘,不太好叭……”
嘴上这么嘟囔,但是动作却是很干净利落的。
命令是命令,羞涩是羞涩。
刺啦一声,衣服被撕开了一道小口子,唐田探头看去,忽略掉那有些惹眼的细腻白皙的皮肤,尾椎骨至腰线处确实有一个刺青。
那是一条蜿蜒而上的小黑蛇,细密的鳞片覆盖全身,蛇眼似乎是用朱砂点的,昂首前行,栩栩如生。
沈晏在血泊前站住,目光盯着那道刺青看了良久,确实和天衣阁中卷宗上画的一般无二。
果真是么?
……
青衣原本是大昭培养的暗探,后被派去南疆潜伏多年。
承安二十八年,青罗城一战,三万将士葬身鬼哭林,温老将军义女,大昭第一位女将军温岫战死。
当时唯一活下来的是沈晏,如果不是温岫将军拼死护着他逃出围剿,死的便是他沈晏,而不是温岫将军。
大昭的百姓都为温岫将军感到不值。
沈晏一介纨绔子弟,本就是一个克死亲爹兄长的煞星,连他的生母,安王妃都对他避之不及,早早便搬进了广济寺长住。
皇帝打发他去青罗城戍边,他却贪功冒进,被南疆人设伏围困在鬼哭林。就因为他的愚蠢害死了那么多将士,真真是天煞孤星一个,谁靠近谁倒霉!
沈晏垂眸,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回昭宁城那天,道路两旁沸反盈天的叫骂声,还有老妪跪在他的马前,声嘶力竭的哭喊和质问。
无措和羞耻席卷他的全身,他的身体僵硬麻木,怎么也动不了。
后来,经过好几个月的彻查,最后只查出天衣阁暗探青衣疑似叛变,勾结南疆,假传军情。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天衣阁,一时间阁内人人自危,此事后天衣阁内部彻底大清洗。
而青衣始终逃亡在外,不知所踪。
直到半年后,官府在青罗江打捞到了一具女尸,经天衣阁两位老阁主判断,此人就是青衣。
后又在其躲藏处发现勾结外敌的罪证,这才将此案结了。
官府虽结案,但大昭的百姓却觉得沈晏才是害死将士们的罪魁祸首,沈晏一度被逼得不敢出门,茶楼里唱戏的,天桥下说书的,每一个都在编排他是煞星恶鬼。昭宁城百姓的口水都要将他淹死了。
后来,皇帝迫于百姓舆论下令,责罚他闭门思过一年。
头两年的时候,安王世子府门前每日都有臭鸡蛋、烂菜叶子和粪水,臭不可闻。管家每日凌晨都要安排人手清洗,但是那味道日复一日,最后把门口的台阶都腌入味儿了,好几个月都散不了。
直到三年前,他接手了镇安司,手段毒辣地办了几个贪污大案后,在民间的名声才挽回不少,朝门口扔东西的人才渐渐没了。
如今五年时间过去,好似将一切都冲淡了。昭宁城上下对此事基本闭口不谈了,只有坊间百姓偶尔饭后茶余闲谈两句。
可他却永远忘不了。
他一直觉得青衣通敌叛国一事太过牵强,原本是想继续将事情查清楚,谁知道在禁足期间便得知青衣身亡的消息,大理寺也匆匆结了案。
等他得知消息派人去查探的时候,那尸体都被野狗啃食干净了。
一切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大理寺的卷宗他翻了无数遍,青衣勾结南疆,证据确凿。
叛国的原因也很简单,她爱上了一个南疆人,被对方利用,捏造了假消息,最后被对方出卖,她不得已逃回大昭。
沈晏不信。
多少次的午夜梦回,梦中只有堆叠成山的尸体和脚下厚厚一层血泥,腐烂的骸骨,腥臭的血肉压得他喘不过气。沸反盈天的惨叫似要将他的耳膜刺破,那一张张扭曲变形的脸都在提醒他,是他的莽撞害得大家家破人亡。
如今青衣尚在,那当年的那具尸体又是谁?
“世子?”
唐田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他的眼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似是痛苦又有一丝兴奋。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简陋的小院响起,好似永不停歇的风雪中被压弯了腰的青竹,摇摆着身躯发出了呕哑嘲哳的声音。
“她,得活着。”
五年前的事,还没结束……
开搞!!!
存稿目前很充裕,不出意外是日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