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逐渐泛起了鱼肚白,一点点将之前的夜色给侵染了,变得亮起来。
忠义将军府,暖风阁。
燕昭早早起来了,一如既往地在院子里练剑,出了一身薄汗,便回房间沐浴更衣。
她上身穿了一件浅金黄竹织针箭袖龙凤条纹锦蜀衫,下身穿着深月长短针绣万字百蝠漳缎子裙,长至腰后的头发随意用一支木簪束好。
最后,燕昭再匆匆往小厨房那里去用了早上的吃食,味道不太咸也不淡。
用完早饭,她想了想,还是重新换了一身官服去上早朝,虽然庸帝说她不用太注重这些,但是她觉得肆意妄为不是什么好事。
谁能知道有时会不会被哪个人拿这种事情来弾劾贬低她呢?
燕昭穿着一身正四品武官朝服,将玉佩收在桌子上的木盒子里,才收拾好一起准备进宫去上朝,从容不迫地入宫。
路过她身边的年长宫女领着几个年轻的小宫女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都低眉敛首,凝神静气,不敢言语。
皇宫里,禁卫军的几个士兵守在重重的宫门外面,远处的山色一片青翠,薄雾轻轻地笼在山上,因是早晨的缘故,还有些凉快。
从宫外陆陆续续走进来一个个官员,有文官和武官,其中还包括了身兼多职的燕昭,只有她一个人作为女官入朝。
文武百官走在宫道两旁,等着进入太和殿后静默站着,庸帝才在龙椅上坐着,用衰老犀利的眼睛仔细扫过底下的大臣们一眼,表情威严庄重。
老太监严林站于左下方,手里拿着拂尘,眯着眼睛,大声道:“陛下驾到!有本启奏,无本退朝,跪!”
众官员持着笏板,一齐在原地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庸帝手一挥,沉声道:“众爱卿平身!可有哪问位爱卿要上疏?无事便退朝吧。”
年逾六十多岁的老史官杜谏站了出来,手指颤颤巍巍,好半天才缓过来:“启奏陛下,老臣已年老体衰,无力为朝廷效力。还请陛下让老臣能乞骸骨,回乡颐养天年。”
庸帝很是动容,毫不犹豫地说道:“好,朕特许你早日回乡安度晚年。”
“谢陛下恩准。”杜谏手上高举笏板,得到回复就站起来,慢慢地颤抖着手,蹒跚走回文官那一边去。
“还有谁要上奏?”庸帝又朝下面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有哪个人出来。
燕昭站在一众武官中,不慌不忙地观察着庸帝与其他人的一言一行。
不知道今日会不会有什么好戏可以让她看,这上早朝还不如待在军营训练将士有意思。
没过多久,右相魏栖梧便从文官里缓缓走到中间,虽然年已七十,这位老臣仍然身体硬朗,只听厚亮如钟的声音:“陛下,臣有一事要上奏。”
“准奏,你说说,是什么大事?”庸帝看向下方的魏栖梧,和蔼可亲的脸上没有丝毫严厉。
右相魏栖梧朝武官中看了一眼,横眉怒目,然后慷慨陈词地说道:“陛下,臣认为,燕将军乃是女流之辈,不堪重用,怎么可以同男子一样入朝为官?这不合祖宗礼法。”
庸帝本来没有多好的心情,这么被魏栖梧一番话给引得怒火中烧。
“你的意思是,朕昏庸无道吗?燕归衡与其两个儿子都没了,这朝中武将一个比一个弱,现在最有希望的是忠义将军府的后人。”
“只有燕昭一人能勉强上去,难不成你要朕去将军府上,把她那刚满四岁的侄子送去上战场?这么做太荒谬了。”
魏栖梧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左相闻谈便眼神示意他闭嘴。
在一旁看着的燕昭镇定自若,也站了出来,她面对着魏栖梧,清浅一笑:“右相大人说的这些我并不赞同。在太宗时期,有一个叫薛柠的护国长公主,功成名就,十六岁便置办女学,创女子书院的先河。”
“还有世宗时期,一个名蔺媗的女子入朝为官当了巡按,破获无数冤案,名满天下。还有我的祖母,年轻时也是上过战场的。那么我继承长辈的遗愿,以一介女子之身去战场,又何妨呢?”
魏栖梧被她这么一番话说的无言以对,只能冒着虚汗,轻飘飘地说:“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丫头这样口齿伶俐。”
燕昭谦恭地作揖,挑着眉看过来:“右相大人您过奖了。”
庸帝被他们吵得心神不宁,就挥手道:“行了行了,别再说了。朕要听的是正事,你们之间若是有私怨,就自个儿下去解决。”
只觉得丢面子的魏栖梧走回原来的位置,半点气都不敢出,陷入郁闷之中。
“还有没有人要说正事,没有就退朝吧。”
过了很久,见没有人再出声了,庸帝便站起来让严林先过去,只听严林在下方喊道:“陛下说,无事退朝!”
文武百官都慢慢走出太和殿,燕昭算了算时辰也打道回府,在出宫门的时候,她刚刚走出几步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故人。
前面一个清秀的十二岁的小姑娘走了过来,脑后浓黑的麻花辫随着行动时只是略微动了,举止之间是娴静的温柔。
这个小姑娘的名字,燕昭还记得,好像是叫徐玉袖,是她手下一个叫徐园的年轻部将的亲妹妹,两兄妹一个住在军营,一个住在京城的懿南巷。
“昭姐姐,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现在没有人陪我玩了,本来邻居家的霖姐姐一直都会过来找我玩的,但是之前她嫁人了,我又成了一个人。”
燕昭耐心地对徐玉袖笑道:“小袖,你是一个大姑娘了,不能再这样贪玩了。”
徐玉袖有些沮丧,没表露出来,乖巧地看了看燕昭:“那我就不打扰昭姐姐了,我哥这会儿应该回来了,下次见了。”
“好,小袖,你快回去吧。”燕昭其实能感觉到小姑娘的心情应该是有点失望的。
告别了徐玉袖后,燕昭就回了忠义将军府,从府外走到她的暖风阁的时候,很快就想起来有一件事还没做。
奉命监察临王府每个人的动向,这是庸帝之前的原话。
想了想,燕昭去了她院子旁边的偏院,十三见到她就低头说:“小姐,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十三去做么?”
“十一和那另外三个死士呢?”
怎么都不见人影,十一不会又随便把人锁在里面,自己乔装打扮跑去喝酒了吧。
这么想确实很符合十一放荡不羁的个性。
想到那个家伙,十三面上冷若冰霜,一贯平直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小姐,你如果想找十一他的话……这时他应该拉着那三个人在院子里打祥和牌。”
燕昭心中觉得无力,放弃了让十一去盯梢的想法,她语重心长地对十三说:“临王府一直行事奇怪,不可能如此平静。十三,这几天你去临王府附近盯着,如有不对劲的地方,就回来告诉我。”
“属下遵命!”十三恭敬回道,随后转身准备离去。
临王府一事已在准备了,她还需要想出万全之策,守住忠义将军府。
燕昭想着,眼睛一片黑沉。
后日,三公主如期来到忠义将军府上,院子里都打扫得干净利落,房间里的旧用具也都换成新的,欢迎着客人的到来。
偌大的暖风阁里铺上毯子,看上去软软的,不厚不薄,刚好合适。
有一个穿着华服的年轻女子坐在梨木椅上,旁边是一张放着茶盏的桌子,女子的身侧还有两三个穿淡绿色衣衫的侍女等候着,她们都不敢抬头看女子,仿佛多看一眼就是对女子的大不敬。
因为年轻女子便是排位在第三,乃元皇后所出的唯一嫡出公主,长陵公主容姝。
“阿昭,我们有四年没见了。这几年,你待在边关情况如何?”容姝动作轻柔,把茶壶里的茶水倒入空茶杯。
燕昭端坐于右边,心里有些复杂,几年不见,原来那个从不端公主架子,随和张扬的三公主变成了现在的沉静规矩,像是没了灵魂一样的木偶。
“回三公主殿下,这四年来我过得还算不错,没有任何杂事纠缠,是最快乐的时候。三公主殿下这四年里过得好吗?”燕昭仍然是简单地笑,没有多大情绪起伏。
容姝看得出来她状态不好,就并未在意,只是暗自继续喝着茶,自言自语地把剩下的话都说了出来:“你走后的半年,父皇给我和一个姓陈的翰林院学士赐了婚,我与他相敬如宾,倒过得还可以。不过,荷华她就没有你我两个人那么好运了。”
听到这里,燕昭眼圈有些红了,她沉默了好久好久,都没有说话。
“我是直接目睹了全过程,差不多你走后的第二年,虞国派人过来放话,说要一个大祈的公主来和他们虞国的太子和亲。”
“父皇为了顾全大局,让严太监去送圣旨到淳王府去,将荷华封为了和亲公主,到年底的时候,有一回晚上荷华跑来找我,说想让我去送她一程,我答应了。”
容姝慢慢地说完整件事,垂下眼眸喝着茶,热腾腾的茶杯中升起一阵白色的水雾,将她的脸氤氲在其中,叫人略过了她眼神里隐含的那一抹哀伤。
燕昭问起了虞国太子,容姝并未再平静,怅然若失地摇摇头说:“那位虞国太子生性残暴不仁,不辨是非,亲小人远忠臣。荷华的境遇只怕是比我想得更加不好。”
这一刻听到的事,确确实实与燕昭梦里所有的一切都应验了,她能预知未来将要发生的事,可却救不了自己的好友,真是莫大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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