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皇宫,慈安宫内。

太后轻轻捻着佛珠,一身繁复宫装,跪在蒲团上,缓缓诵念着经文,在她身后,才下朝的皇帝冷眼瞧着小佛堂供着的金像。

待她诵完经,才似是方察觉到一般,朝身旁候立的女官银霜嗔怪道:“皇帝来了怎的不通传一声?”

她转过身,面容亦如那金像一般,挂着慈善的笑容。

“是儿子恐扰了母后清修,才未让他们通传。”沈承昭垂首开口,亦如平常般恭敬。

太后点点头:“既如此,便莫要站着了,来和母后说说话。”

皇帝并未落座,而是在大殿之中垂手而立。太后瞥去一眼,神色未变,径自落座于主位之上。

母子二人之间,颇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伺候的宫人们全都低眉垂眼,不敢作声。

少顷,太后慢悠悠开口:“哀家听闻,皇帝近日连下两道圣旨,今日又下口谕,要迎安和公主回宫?”

殿中供着的洒金香炉飘起阵阵青烟,横亘在母子二人之间,让彼此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儿子有罪。”沈承昭并未直接回答太后的话。

“皇帝乃是天子,天子何罪之有。”太后捻佛珠的动作一顿。

“儿子罪在不孝,虽为天子,却未让母后颐养天年,反而事事忧心,不得安宁。”沈承昭的话在殿内回荡,字字恳切,仿佛孝顺无比。

但有那么一瞬间,那高台上的金像出现了一丝裂痕。

太后知道,自己的儿子,这是在敲打自己。

她一手扶持皇帝登基,四年来,皇帝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在朝堂上更是提拔重用她的母家。

可现在,温顺的皇帝竟然生出了反骨。

她嘴角扯出一抹笑:“皇帝这是什么话,身为母亲,关心儿子怎会是儿子的错呢。”

“身为母亲,关心儿子自然无错;而身为儿子,让母亲日夜操劳,自是不孝不悌,是儿子之罪。”

殿内再次陷入寂静。

“哀家此次寿辰,也算不上什么大寿,何苦让安和公主劳动身子赶过来一趟呢?”太后再开口,话头依然转回了沈清熙身上。

“三皇妹在行宫养病六年,如今将养好了,朕只是想着让母后共享天伦之乐罢了。”

“哀家有皇帝,又有你四皇弟和五皇妹尽孝膝下,实在无需……”

“还有便是朕想念三皇妹了。”沈承昭直接打断了太后的话,他将“想念”二字咬得极重,惊得太后差点扯断手中的佛珠。

她抬眼示意身旁的女官银霜,顾不得等殿内的人全部退下,便腾地站起,疾步走到沈承昭面前。

太后原本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带上了情绪,没有熏烟的阻隔,震惊、诧异、愤恨,种种情绪都在沈承昭面前暴露无遗。

“皇帝你疯了?”

她厉声喝问,直勾勾地瞪着嘴角含笑的沈承昭,仿佛恨不得将他瞪出一个洞来。

沈承昭却不紧不慢地迎上母亲的视线,眸光沉沉,却依稀可见几分疯狂。

“母后说得是,‘想念’这个词不对,是朕太心悦三皇妹了。”

心悦这词,实在太石破天惊,太后倒吸一口凉气,抬起手来,又放下。她将声音压得极低,是只有二人能听见的程度:“她是你皇妹,你们是血缘至亲,你这样岂不是至天理伦常于不顾!”

“血缘至亲?”沈承昭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词,“怎么,母后装了这么多年,连自己都信了?”

“什……”

他像是在欣赏般地盯着太后惊疑不定的神色,随即又淡淡开口:“母后,您说儿子至天理伦常于不顾,那么儿子倒要问您,您又置天理伦常于何地?”

“或者换句话说,父皇知不知道,朕,非他血脉?”

一句句诘问让太后有如五雷轰顶,原来自己一直保守的秘密,自己的儿子早就知道。

她嗫嚅片刻,才干巴巴蹦出一句:“哀家是……为了你好……”

“母后到底是为了身后的杨氏,还是为了朕这个儿子?”

沈承昭的最后一句话,彻底撕碎了二人面前的遮羞布。

他并没有期待太后的回答,而是像个孝顺儿子一样躬身理好了她散乱的衣摆。

“既然母后与儿子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那母后便好好扮演一个母后,儿子也会好好扮演一个皇帝,你我相安无事,不然要是让外面的那些老家伙们知道了……”

沈承昭不再往下说,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面色已然苍白如纸的母亲,转身离开。

殿外守着的银霜瞥见那一抹明黄的身影,连忙行礼,直到沈承昭的身影完全消失,才赶至殿内。

只见太后全然没有之前的镇定自若,甚至面上带汗,脚步虚浮。

“太后娘娘,您没事吧?”她连忙扶着太后,她极少见过太后这般模样,陛下到底是和太后说了什么?

“去,快去宣太医。”银霜一边扶着太后坐下,一边吩咐道。

“不必了。”太后却制止了银霜。

“太后,您玉体要紧……”

“哀家说不必了就是不必了!”太后似乎是真动了脾气,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

她之前不是不知道沈承昭的心思,所以才在先帝要送沈清熙出宫时不加阻挠,她本以为,沈承昭不过是小孩心性,经过了六年,总该忘了。

但没想到,沈承昭非但没忘了沈清熙,竟然还将心思藏得如此之深!

她抓过桌旁的茶盏,深吸几口气,刚要啜饮,却只尝到早已凉透的茶水,苦涩没有一点甘甜,就如同她的前半生。

是了,她虽为杨氏长女,尊贵可比公主,后来又是一国之后,但丈夫有敬无爱,儿子不受掌控,确实足够苦涩。

林柔霜到底是有多天大的本事,不过一介乡野村女,为何自己的丈夫迷恋她,自己的儿子还要迷恋她的女儿!

她本以为除掉林柔霜便已万事大吉,为何,为何她的女儿还要过来扰乱自己的心神!

非要她也将沈清熙一样挫骨扬灰才可以吗!

积年的嫉恨随着那一口凉透的苦水一同爆发出来,太后终是压不住扭曲的面容,狠狠地将茶盏摔到地上。

“凉透了的茶也敢呈给哀家!”

茶盏在地上四分五裂,四周的宫人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当今最有权势的女子,发起怒来,亦可如帝王之怒,让人心惊胆战。

“太后娘娘息怒,太后娘娘息怒!”

银霜连忙为太后顺着气,朝殿内跪着的宫人呵斥道:“不长眼的奴才,还不快下去!”

有银霜开口,宫人们皆是心中感激,低垂着头猫似的退出,不敢弄出丝毫声响,生怕惹恼了这位祖宗。

太后紧紧扣住银霜的手,艳红的蔻丹在她的手背上留下深深的抓痕,银霜只皱着眉,未喊一句痛,哀声说道:“娘娘息怒……”

银霜身上常年熏着安神香,丝丝缕缕的香气沁入鼻腔,让她恢复了理智,她松开了手,喃喃道:“为何……为何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如此阴魂不散……”

“娘娘莫急,”银霜柔声劝道,她从案上取来一白瓷小瓶,倒出一点药油用指腹温了,再覆在太后额角处轻轻揉搓,“死了的人,不作数的。”

“是了,”太后屏息凝神,在银霜的按摩下渐渐恢复平静,“连活着都斗不过哀家,更何况死了呢?”

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嗤笑:“这么多年,她怕是早就在地宫化作一架白骨了。”

“好了,”她抬手轻轻握住银霜的腕子,怜惜地看了眼上面渗出血珠的抓痕,“疼吗?”

“奴婢贱皮贱肉,无甚么可疼的。”银霜默默垂眸,恭敬道。

“你不疼自己,哀家看了也心疼,去让太医看看,莫留下甚么疤痕才好。”太后揉了揉她腕间尚完好的皮肉,笑道。

银霜方行礼告退,却又被太后唤住。

“去找赵太医看吧。”

银霜身形微怔,立马又轻声回是,才躬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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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被疯批环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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