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历十四年,春日灿烂,漫天霞光。
宫墙内的鲜花都开了,红的,粉的,白的,一片争奇斗艳,成了许多人的向往之处。
红墙高瓦夹着的宫道上,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欢声笑语,后面跟着一个看起来比她也没大几岁的宫女。
“月白,你快点,再过会就看不到骠骑大将军射箭了。”小姑娘清流般的声音响起,她回头看向宫女。
“我知道了,三公主您小心脚下。”月白道。
虽然贵为公主,宋倾韫的服饰却不华丽,一身朴素的裙子,头上的发饰也很简单,看起来像个落魄的贵族之女。
宋倾韫停了两步等着月白,等她靠近后又开始跑。
“走走走。”宋倾韫笑得很开心,左侧有一颗小虎牙露了出来。
她的脸很白净,五官灵动,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像深海遗珠。
主仆二人穿过了长长的宫道,拐弯进入一条小道。
小道上很多人,不像那条宫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宋倾韫只好停下奔跑,端正有礼地小步向前行走,装出一个公主应该有的样子。
“三公主这是要去哪呀,该上学堂了,不然让贵妃娘娘知道可不好交代。”迎面而来的一位宫女道。
宋倾韫浅笑道:“我去看骠骑大将军射箭,看完就去学堂。”
“那就好,月白要记得提醒公主时间。”宫女道。
“是,芒种姐姐。”月白道。
宋倾韫是当朝的三公主,她自幼母妃亡故,养在杨贵妃膝下,杨贵妃本身有一子一女,对宋倾韫只能称得上一般。
不过一般便能称得上好了,毕竟在深宫之内,没娘的孩子没受到虐待就是幸运。
“快走一点。”与芒种分开后,宋倾韫小声地对月白道。
“好。”
两人匆匆忙忙赶到比武场,还好,骠骑大将军还在。
骠骑大将军名为陆渊,武功一流,骑马射箭在宋朝称第二绝对无人敢称第一。
他每日早晨都会进宫来教几位皇子基本功,隔一日就拿箭进宫,在皇家的练武场射箭。
宋倾韫很尊崇这位将军,只要有时间就会来这边看他射箭。
场上陆渊拿着一把金黄色的大弓,这把大弓是皇帝所赐,重达一百多斤,平常人难以拿动,他却很轻易就拿起了。
“嗖”的一声,陆渊手中的箭射出,正中靶心,他又拿起两支箭,在弓上停留还不到两秒,射了出去,全部命中。
“真的好厉害呀。”宋倾韫露出羡慕的眼神。
在皇家,只有皇子可以学这些东西,公主是碰不得的,有一回宋倾韫斗胆向皇帝提了一次,差点没被打,回去之后杨贵妃让她跪了许久。
月白知道自家公主喜欢,但是没办法,“公主别伤心,说不定有一日皇上就同意了呢。”
宋倾韫眼神泛着淡淡的忧伤,脸上却挂着轻笑,“不会了。”
皇帝对她这个女儿本就可有可无,问过一次之后,宋倾韫就不打算再去问了,因为她知道,再问的结果肯定也是一样的。
春风拂面,宋倾韫素色的裙子也飘了起来,她的身上没有其他公主那样好看的挂件,只有腰间一个银色的小铃铛,叮叮作响。
过了一会,陆渊放下弓,几位皇子也就晨练到这里了,他们要去上早课,暂时与宋倾韫是同一位老师。
宋倾韫看完也就心满意足了,她扬起笑脸,道:“月白,我们走。”
腰上的铃铛又响了,陆渊回头看了一眼,道:“三公主又过来了,怎么不让她靠近些看呢,下次让她凑过来一些。”
陆渊身边的士兵道:“是。”
宋倾韫赶到学堂时,几位公主都已经到了,她依次向她们问好,然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学堂男女分席,男左女右,再按大小来排,宋倾韫的前面是二公主宋雪茶,后面是四公主宋羽涟,也就是杨贵妃的女儿。
夫子是有名的大学士,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只是白花花的胡子总是让宋倾韫忍不住想去摸。
“宋倾韫,你又到看大将军射箭啊,怎么样,有没有学到一些什么。”声音是从宋倾韫身后传来的,有一点小小的轻蔑。
宋羽涟只比宋倾韫小两个月,她很少叫宋倾韫皇姐,只有在重大的场合才会恪守礼仪叫皇姐。
宋倾韫回头道:“没有学到什么,皇妹也很感兴趣吧,要不下次一起。”
她故意装作只听懂了表层的意思,没有对宋羽涟进行反讽。
没办法,宋羽涟至少还有一个贵妃娘亲当靠山,但宋倾韫却什么也没有,所以大多时候她都会忍气吞声,等有机会了再还回去。
宋羽涟不爱这些,她道:“本公主还是不去了,射箭有什么好看的,也就是你爱看。”
“皇妹说得是。”宋倾韫露出一个假笑。
皇子们也陆续进来了,他们年龄较为相仿,因为有段时间皇帝执着于要子嗣,就多进了几次后宫,后来感觉没兴趣,就很少进后宫了。
夫子摇了一下桌上挂着的铃铛,警示大家要开始上课了。
这位夫子讲课讲得非常好,宋倾韫很喜欢听,尽管有的时候会因为夫子的白胡子走神,大多时候都认真仔细,夫子讲什么她就记什么。
除了听课,她还喜欢去藏书阁看书,寒暑不间断,因此,她的学识也是几位公主中最好的。
他们上课的时间一般为整个上午,中间有休息的时间,宋倾韫会上去问夫子很多问题。
这日下课,宋倾韫又去了,但夫子没有明确的告诉宋倾韫答案,而是让她去藏书阁找。
宋倾韫只好坐了回去,没有得到答案之前,她会一直研究,夫子看她翻书的模样连连点头。
在夫子心中,宋倾韫是一个好学的学生,只可惜不是皇子。
过了一个上午,终于下课了,宋倾韫也收拾东西准备去藏书阁。
宋羽涟道:“宋倾韫,你记得早点回来啊,午睡过后母妃还让我们一起学琴。”
“知道了。”宋倾韫应下离开。
宋羽涟偷翻了个白眼,每次因为宋倾韫的好学她都被杨贵妃说不上进。
藏书阁离学堂不远,没走几步就到了。
宋倾韫是这的常客,对什么书在第几层哪个书架都清楚,她直接去了三楼,让月白先回去。
“三公主来了。”一位中年人道。
宋倾韫笑着道:“是啊,谢老今日又在修补什么书啊。”
被宋倾韫称作谢老的人是第三层的古籍修复师,藏书阁的每个楼层都有一个独立的小房间,那里面不用来放书,而是用来修复古籍。
谢安良是这层楼的主要修复者,他还有两个徒弟,宋倾韫来这比其他地方自在,与他们的关系也很好。
“今日修复的是一本丞相的传记,这位丞相了不得,修复出来还能以史为鉴。”谢安良道。
宋倾韫道:“那修复好了一定要先拿个我看。”
“好嘞,三公主尽管放心,哪次的东西不是先给你看的,不给你看是小狗,公主先忙,我这边又要开工了。”
宋倾韫平日没什么架子,也乐意与他们说话,是以谢安良有的时候也会跟她开开玩笑。
“嗯。”宋倾韫转身去了另一边的书架。
她这次要找的东西其实不难,翻了一两本书就找到了想看的地方,看完之后,宋倾韫又开始看其他的书。
藏书阁有专门坐着看书的地方,但这里不常有人来,宋倾韫就喜欢席地而坐,这样更舒服。
光滑的木板上,宋倾韫提起自己的裙子坐下,背靠书架。
她的侧前方刚好是一个小的通风口,阳光从那里照进来投到地板上,光线很足。
宋倾韫看得正入迷,楼上传来了脚步声,应该是有人要下来了,楼梯恰好在她的正前方。
抬头看了一眼,宋倾韫想这里应该没有外人,又继续看书。
谢砚迟转过拐角处,就看见一个小姑娘坐在地上,神色认真地低头注视书本。
小姑娘长得很好看,睫毛很长,看起来都快进眼睛里了。
似是感受到了谢砚迟的目光,宋倾韫再度抬头,不巧与谢砚迟对视。
谢砚迟正是少年时,一身青衣,面部柔和,一副儒雅大公子的模样。
与宋倾韫对视后,谢砚迟自觉失礼,他顺着楼梯走下来,到宋倾韫面前道:“抱歉公主,失礼了。”
宋倾韫笑出了虎牙,只有不是假笑的时候,她才会忘记笑不露齿,虎牙显现出来。
“没关系,公子是新来的吗,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还有,你为什么知道我是公主。”
谢砚迟答道:“草民乃谢安良之子,今日来这边是想参观,家父经常提起公主,所以草民认得。”
尽管谢安良没有见过宋倾韫的画像,但具谢安良的描述,再加上这里不可能有其他人进来,谢砚迟便知这应该就是三公主。
宋倾韫道:“哦,原来是谢老之子呀,以后不必自称草民了,我不喜欢别人说这两个字,你父亲也不会自称草民的。”
或许是从小命苦,宋倾韫不喜欢自己这种看似高高在上的身份。
“好,我知道了。”谢砚迟知礼懂礼,但他也会听从宋倾韫的话。
小房间内的谢安良出来了,他听到这边有人在说话,就担心是自己儿子下来冲撞了宋倾韫,便赶了过来,没想到两人还挺和睦的。
“公主,这是犬子谢砚迟,不好意思,刚刚忘记说了,今日他与我一起过来看看这的环境,将来他也想进藏书阁。”谢安良拍着谢砚迟的肩膀道。
宋倾韫道:“谢公子真是一表人才,与谢老很像呢,将来子承父业正好。”
谢砚迟嘴角上扬,他笑容很浅,却能让人感受到他的真诚,“谢谢公主夸赞。”
谢安良道:“就不打扰公主看书了,砚迟,跟我过去。”
“是,父亲。”
谢砚迟跟着谢安良走了,宋倾韫还望着他的背影。
这是一个清雅温和的人,宋倾韫想。
正午过后,宋倾韫就回了芗云宫。
芗云宫是杨贵妃居住的宫,杨贵妃与宋羽涟住在正殿,宋倾韫一个人住在偏殿。
进去用过午膳,宋倾韫在屋外的秋千上坐了一会,便去正殿和宋羽涟一起学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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