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衣总不能真的同她讲自己为什么知道,笑道:“是非功过,到时自有定论,我皇兄圣心烛照,当然会要个吏治公平的。”
“都怪现在这个多事之秋。若是换做别的世家女,能有这么一门亲事,肯定高高兴兴的。”
她把姚惜拉起来,走的有些远了,只剩她们二人,眼神如同无波的古井,继续安慰道:“人要各安天命啊,不像有些人,汲汲营营,就是当上了皇后王妃,也没命享。”
姚惜摸不着头脑,问道:“公主说的是?”
沈芷衣冷冷一笑,“这种人多了,哪说的过来啊。”
“宫里是个动辄得咎的地方,以后这种闺房话你想说,就来鸣凤宫找我说,在这仰止斋,让人听见了传出去多不好。”
“公主,侯府有人来送信,燕世子邀你过去。”
沈芷衣当是燕家出了什么事,赶紧微服到了燕侯府上。侍女打开燕临的房门的时候,一股浓烈的酒气直冲而来。
她快步走进去,看到燕临神色晦暗的坐在地上,皱眉问道:
“你这是喝了多少?”
“出了什么事?”她转念一想,想起前世姜雪宁和燕临的事,问道:“你那姜家的小娘子,因为没有入宫伴读的事怪罪你了?还是……”
燕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整个身形看起来都有些迷茫,颓然笑了。
“这是什么话,我得感谢你,感谢你没让姜雪宁进宫里当伴读。她那性子敢争敢抢的,进宫得被人磋磨得连渣都不剩。”
沈芷衣见燕临头脑这么清明,觉得有些反常。
燕临没说原因,只是坦言道:“是我太蠢了,以为出身好一些,这世上能有什么艰难困苦值得放在眼里。喜欢什么东西,恨不能心思让全天下都知道。沈玠这几日老说你变了,怕是你明白的早。“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公主和临淄王待燕临如同手足,燕临遗憾此番不能同等报之。只是请求公主,来日倘若燕家遭难,能否对燕家故旧照拂一二?”
沈芷衣痛快点点头。
燕临深吸一口气,道:“锦衣卫在找平南王和我爹追问薛定非下落的书信。”
这一次燕临似乎与前世不同。前世锦衣卫在燕临冠礼上骤然发难抄家,根本来不及反应,而这次燕临已经提早知道了。
沈芷衣问:“这是谁告诉你的?”
“锦衣卫中的朋友。”燕临简短道。
沈芷衣心念电转。
“明白了,这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抬眼对燕临郑重道:“万事保重,眼下要紧的是过好你的冠礼。”
“我的托付你说答应就答应了,不继续问下去了吗?”
沈芷衣摇摇头,对他道:“我是公主,我不能知道,不然会害了你,也无法帮你照顾你在意的人了。”
燕临眼眶有些红了,缓缓跪地,举手加礼。
“燕临拜谢公主。”
沈芷衣一行泪流了下来,拉着燕临起来。
“快起来,你现在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侯爷,我也还是公主。”
好在她此时还是公主。沈芷衣笃定道:
“你往后进宫低调些,皇兄也不会一下发难,闹得朝廷大乱。何况他怎么看燕家,就会怎么看薛家。月盈而冲,福祸相依。就算有大难也会过去的。”
她踏出燕府时,抬头望向浩渺天际。
今天有些冷,东市住的都是显贵,人烟稀少。一阵风吹过,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裳。燕临此时怕还不知道薛定非现在就在所有人眼前,更不知道他这个表兄为了复仇和拿他当枪使费了多大的力。
回了鸣凤宫午睡起来,太后身边的徐嬷嬷便来传话,说是太后气病了。
沈芷衣一边往外走,一边念叨道:“今儿到底是冲撞了谁了?”
进了太后宫里,徐嬷嬷才敢把事情原委讲了:
“今天刑部大赦,国公也因为属下贪污被停职了。午后内务府又送来了一柄玉如意。”
说到此处徐嬷嬷目光躲闪,“上面写着”
“什么?”公主问。
“三百忠魂……”
公主听完纹丝未动,吩咐人将太后宫里的门关好,静静站在殿前向宫外的方向远眺。
两件事千头万绪,她此时能想到的幕后之人只有一个。
可若真是谢危做的,前世燕家为什么还会被抄家灭门,一柄玉如意,除了恐吓又毫无意义,做了又有什么用?
她入神想着,又被连连唤进了太后宫里。
太后见女儿来了,勉强起身。
沈芷衣坐在床前心疼道:“这帮余孽还不知道后面有什么招数呢,您是大乾的太后,要保重身体啊。”
女儿这么一说,薛太后总算缓过来些神,一贯强势的人开始抹起了泪。
“芷衣啊,娘老了。老了不让位置,就会招人嫌的。”
“母后不必这样说。”
公主话音刚落,徐嬷嬷带着司宫令便进来了。
“太后娘娘,陈大人来回话了。”
薛太后挥挥手,疲惫道:
“就在这儿说吧,哀家叫你去查这玉如意是什么时候进宫的,查到了什么。”
司宫令低头谨慎道:“是……谢少师进宫为公主授课之时。”
“谢危?”太后疑惑道。
经过这一番惊吓,太后早已急火攻心,下一分将手中的白瓷狠狠掷在地上。
太后厉声道,“来人哪!”
“等等。”
公主原本跪在地上,赶紧站起来喝止。
太后气急指着女儿高声道,“你拦着哀家做什么?你是我的女儿,难不成你还要帮着孽障说话!”
“母后消消气。”沈芷衣抓住太后的手,“您仔细想一想,现在舅舅停职回家了,燕家又动辄得咎,朝中是彻底消停了,那些余孽肯定坐不住了。谢少师深受皇恩又势单力薄,拿他开刀自然是最好不过。何况这是谋逆的大罪,谁会这么明显的犯案?江南离京城这么远,他帮着谋逆又有何好处?”
太后听完,平缓了气息,又坐下了。
“你说得对。此事不能再闹大了。”
她又对司宫令挥挥手,“你去回圣上的话吧。”
沈芷衣接来汤药,安慰太后道:
“女儿今夜哪里都不去了,就在这里陪您。”
谢危缓步走出府门,身边剑书道:
“先生,现在风声这么紧,还去宫里上课吗?”
谢危有些意味不明的说道:“宫里的人传了些消息过来,我今日必须得进宫一趟。”
今日不光先生来照常上课了,学生亦是一个没少。
散学时,谢危目光略过坐在第一个公主殿下。
沈芷衣似是知道谢危有话要问,便等人都走了,将他召到宝文阁单独召对。
“谢先生可是好奇本宫为什么帮谢先生?”
谢危摇摇头,“回禀公主殿下,臣确实猜不透。”
沈芷衣瞧见放在案上的琴,径自坐下,轻轻抚了起来。
“其实本宫一开始的想法也比较纯粹。”
“我大乾国运如同少年,不缺清官好官,也没到真的闭塞言路,奸佞当道的地步。但是国有强臣,贤良暗弱,本宫也是想为朝廷留下一个善类。”
公主声音掩盖在清冷的蛾眉月里,却让谢危一下有了兴趣,面上谦敬道:
“臣惶恐。”
沈芷衣缓缓抬头,明艳的脸上毫不客气的一笑,“但是今日本宫听到些消息,改主意了。”
“太后撺掇着要立我二皇兄为皇太弟,谢少师知道吧?”
沈芷衣开门见山问:“我大哥明敏,但是缺少魄力,二哥温文羸弱,继位只恐误国,良臣择主而事,若我大哥死了,谢大人可愿成全我?”
“公主胸怀广大,但如此坦诚,臣就这么值得公主信任吗?”
“你大可以去说给皇兄听,但是没有人会信。”沈芷衣停下抚琴的手,缓缓起身。
“本宫只是拿出诚意,一切全凭谢少师意愿。何况谢少师的心愿,若是依仗我皇兄这样的皇帝,实现起来太费力了。还不如再换条路。”
“臣的心愿?”谢危听见回过头,与注视她的公主视线相望。
公主道:“听说谢少师是南方人,那谢少师小时候见过雪吗?”
她还记得小时候,平南王攻入皇城那天,漫天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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