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幕时分,夏潇然才见到了大名鼎鼎的西北军主帅白忠则大将军。他年纪将近五十,比皇帝还小了几岁,整个人看起来却像是被风霜打磨过的顽石,跟洛都城里养尊处优的富贵人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物种。
白忠则穿了一身银盔银甲,带了一身血煞之气,虎步熊风向着夏潇然面前走来,还在一丈之外便跪地行礼道。“末将白忠则,拜见端静公主殿下,谢公主护住这洛都一城百姓安危。”
夏潇然连忙走上去扶住了他,“将军快请起。守护百姓,本是我应尽之责。”
场面话都已经说完了,夏潇然却发现自己用普通的力道竟然把人扶不起来,只能加重了几分力道,几乎是把人强行扶起来说,“将军一路奔波辛苦,快跟我一同进城,我让人设宴为将军接风洗尘。”
即便夏潇然强行把人拉起来了,白将军却又重新跪下来说,“多谢公主美意。如今洛都之围已解,北疆的战火却还未平息,末将带属下们在城外休整一晚,明早便要重返北疆了。”
从皇帝听到匈奴围困洛都的消息仓皇南逃,到亲手斩下小王子的首级,只过去了六天的时间。夏潇然的心神一直被洛都的事情牵扯,如今听白将军提起北疆,才想起来询问那边的情况。
这才得知,匈奴这次出兵,除了小王子这一支偏军刺破了中原腹地外,还有匈奴单于的侄子赫连金带领大军跟西北军正面交锋。
白忠则也是好不容易稳定了守城的阵势,才抽调精锐赶往京城救驾,却没想到皇帝早已经跑了。打扫战场的时候,还从援手的京城衙役们口中知道太子竟然想要投降,最终还是端静公主力挽狂澜,才守住了都城没有被匈奴人占据。
白宗泽来见夏潇然之前,已经知道她囚禁太子的事情。双方交流完彼此的情报后,白忠则看待夏潇然的目光已经颇为亲近了。
当夏潇然表示希望把逃出京城的贵族和官员们“自愿”捐献出来的,钱粮送去北疆的时候,白忠则便毫不犹豫的收下了,没再有任何的推拒,也意味着他愿意跟夏潇然一起承担,私自查封官员宅邸会惹来的非议和责难。
可是对于太子的处理,白忠则还是忍不住劝诫道,“夏汨在面对外敌时猥琐偷生,不堪为储君。但公主也不要因为心中气愤,就私下处决他。”说到这里,白忠则想到西北军中守护江山牺牲的年轻儿郎们,便忍不住咬牙切齿了几分。因为他不仅想到了不堪大任的太子,更想到了逃亡江南的皇帝。
但是从小受到的忠君爱国思想,还是让他条件反射一般的在心里为皇帝开脱,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皇帝逃走总比被匈奴人抓到更好。所以他也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继续对夏潇然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公主早日寻回圣驾,再请圣上裁决。”
夏潇然还有自己的打算,至少经过这一遭,她要为自己换取更多的利益。但她也没有反驳白忠则的话,依旧只是笑着说,“父皇只是南巡游玩罢了,等他玩性散了自然会回来。”
白忠则知道夏潇然心中有气,他又何尝不气?看她没有对太子起杀心,也就不再劝了。反而笑呵呵的说起来,“我家有个孙女,今年也十六岁了,比公主还大些。从小跟着家里的大人舞刀弄棒,还缠着我说想要上战场杀敌,我从前看她年纪小,总是不肯依她。如今看公主亲手斩下赫连岐的项上人头,才知我实在不该束缚家中小辈的志向。”
夏潇然听到赫连岐的名字,险些反应不过来,转瞬才想起来那是匈奴小王子的名字,对于这一个,曾经跟她有过深仇大恨的人,别人在她面前提起时,也只用小王子代指,以至于她现在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不过他已经死了,知不知道名字好像也无所谓。
所以她也毫不吝啬的笑着说,“白将军家的孩子有志向,当然要支持,如果个个都像夏汨那般,我们岂不只剩下山河破碎的下场”
说话间夏潇然派回去传信的人,就带着押送钱粮的王贞来了。王贞见到白忠则便仿佛多年老友相见一般,热情的寒暄起来,白忠则却只是偶尔应和两声,始终神情淡淡的,仿佛对他并不感冒似的。
夏潇然这时候却没花太多的心思在他们两人身上。因为夏小狸也跟着王贞一起来了,只是神色奄奄的。仿佛迈不动步子的老人家一般缓缓的走到夏潇然面前,像叹气一般的长长喵~了一声,才跳到她身上传音道,“多少年才攒下来的库存,被你一句话就送人了~”
除了送给白忠则的钱粮,参与守城的衙役家丁护院,每人都能得到十到二十两不等的赏银。把太监和贪官污吏们藏起来的三百多万两银子瓜分的一干二净。
夏小狸泄愤似地伸出尖爪子,又唯恐划伤了夏潇然愤愤不平的收起来,如此反复三次。她才用收起爪子的肉垫,狠狠的拍了一下夏潇然的腿说,“我今晚要吃一整只鸡,才能消心头之恨。”
夏潇然却严肃的说,“我们今晚不吃鸡。你又不是狐狸,为什么心心念念的就是吃鸡呀。小猫应该爱吃鱼才对。”
夏小狸冷哼一声,“我才不是小猫,我的年纪可比你大。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早就吃腻了鱼,现在想吃鸡怎么了?”
刚遇到夏潇然的时候,夏小狸对于自己获得九命猫妖传承之前的记忆非常模糊。最近随着夏潇然的气运加深,突破第三层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夏小狸忽然想起了自己从前的记忆。
虽然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记忆,她只是一只生在山中野庙里的小野猫。凭着一点天生的灵性拜月修练,日日在山中艰难求生。直到某一天获得了传承,于是突发奇想下山进城,跃进宫墙,遇见了夏潇然。
但那些荒野求生的记忆,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比如用灵力打洞,抓住地下的鼠和蛇,凭借一丝灵力停住在湍急的小溪中捞起一条鱼,再跳回岸上。所以那三百万两银子,全是凭借她自己的能力从地下挖出来的,结果全都便宜了别人。
就在夏小狸感到闷闷不乐的时候,突然听到夏潇然说,“我们今晚吃御膳。”
反正夏汨在想着投降保命的时候,皇宫里也没有停止一分的享受,那些食材早就已经在宫里了,还不如让她们好好的享受一顿。
那是专供给皇帝的御膳,而不是大厨房里送到公主居所里的份例,自从三岁之后,夏潇然就从来没有尝到过了,已经忘记那是什么味道,只记得那些御膳看起来都非常华丽好看。
夏潇然说话的时候,是发出了声音的所以,还在虚假客套的王贞和白忠则都听到了,于是齐齐转头看过来。
夏潇然便顺势再次对白忠则发出邀请道,“御膳的食材都是准备好的,不吃也是浪费,明天早上我亲自送您出城。”
白忠则对夏潇然的逾制之举感到有些异样,可是转头看到王贞似笑非笑的眼睛,忽然有些气短,便低下头说,“公主与王丞相回城,为守城获胜的将士们庆贺叶凡也好,末将终归来迟一步,就不参与了。”
看到王贞又看到公主,不免让白忠则想到了太皇太后。当今陛下掌权之前,太皇太后临朝称制二十多年,任用外戚何家陆家,结党营私,混乱朝纲,至少年轻的时候白忠则是这么认为的。
那时候西北军的主帅是何家年纪轻轻的六少爷,虽然对战的时候也能临阵杀敌,但平时作风喜好浮华。作为出身寒门的下属,白忠则不喜欢这个上司。
直到何太后过世三年,何家倒台,被发配去了南疆。白忠则凭借战功坐稳了大将军的位置,才发现钱粮物资变得捉襟见肘起来。到如今他只能冒充山匪打劫边境走私贸易,才能勉强维持军队。他才慢慢转变了一些年轻时的想法。
太皇太后虽然任人唯亲,但她确实让百姓安居乐业,士兵不愁吃穿,保证了边军的战斗力,不至于被外族欺辱。
所以帝王年老昏聩年幼无能,让太后或者公主摄政,似乎也不是不可以,而且史书中都有先例可循。
如果让王贞知道,白忠则此时的所思所想,一定会忍不住感慨,榆木脑袋也有开窍的时候。只不过王贞想的还要更进一步,临朝称制最后免不了人亡政息,只有真正的登临高位,才能自己选择传承衣钵的继承人。
现在还不着急,王贞喝了一口夏潇然亲手为他端的汤水,笑眯眯的看着夏潇然,只看得夏潇然背后发麻。
“丞相有话直说。”夏潇然只能率先开口道。
王贞慢悠悠的说,“微臣想要押送罪人夏汨去江南,为公主求得镇国长公主封号,并以洛阳为封地。”
王贞一边说着一边偷觑着夏潇然的脸色,见她神色平静,心中更多了一份喜意。
却不知夏潇然的平静,在于她早就通过对气运的观察,知道皇帝没有机会再回到洛阳这座繁荣近三百年的都城。这些年的横征暴敛,让南方起了不少判乱,再加上皇帝身边的,也都不是老实人。夏潇然不知道逃跑的皇帝会栽到哪个坑里,但他绝对会栽坑。
如果能够在实际占领的情况下,再拿到名分,当然更好了。所以夏潇然也不在乎王贞是否只是试探,便举起手里的汤碗说,“有劳丞相了。”
王贞走后,夏潇然让贺澜带着夏素心安抚城中百姓,平稳物价,重开集市。让荷花带着庄子上的人走访周边村镇,安抚民生,收拢主家逃难后无主的庄田。让李大河理清皇宫里的乱象。让谭岳陈武等人先接管守成军的职责,再从原先的军队和衙役中挑选合格的士兵补充城卫军。
等到城中的集市,恢复了从前五分的繁荣。城内城外都基本安定下来的时候,整个三月都已经过去了。当人们发现气温一天天热起来,脱下长衣换上短衫的时候,四月都已经过半。
这天正是月圆之夜,都城中所有的气运都已经汇聚到了夏潇然的身上。三天前开始,她就感觉到皮肤传来一阵阵的刺痒,仿佛有灼焰在燃烧,从皮肤到五脏六腑,到骨髓深处。只有站在月华之下,才能感到一丝清凉。
银白的月华如水一般包裹着夏潇然,当月华消减了身体的灼烧后,她终于抬起了双眼,仿佛有银色的光华,还残留在她的眼波中。在庞大气运的催发下,夏潇然顺利的踏入了护道人传承的第三层境界。可是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空中升起一道妖异的红云。
这当然不是属于她的劫难,在突破第三层踏入第四层的超凡境界之前,她还不用受到雷霆的考验,而夏小狸突破第三层境界后,就可以获得人形道体,所以不为这方天地所容。
而她和夏小狸是同生共死的契约,当第一道紫红色的雷霆落下,就落在了残余的银色月华中,仿佛一道在空中炸裂的绚烂烟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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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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