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盏停住步伐,她以为闻诏接下来会说的会是“等等,你将这盘点心拿走”之类的浑话,便连头都不回。
闻诏看着她气嘟嘟的背影,突然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很轻,但是褚青盏还是灵敏地捕捉到。
“放你假让你休息也不乐意,你还要我怎样呢……”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用极叹息的口吻说出。
褚青盏先是怔愣住,而后后知后觉地疑惑起来,在心中不解道:分明莫名其妙的人是他,怎么这语气像是她在无理取闹般??
她回过神来,虽不知这位无厘头的主子又在弄什么鬼,不过她决定趁这个机会好是“得寸进尺”一把。
褚青盏低头给雪兔使了个眼神,随后一人一兔同时转身,她变脸如翻书般露出了个又甜又萌的笑容。
她怀中的兔子更是配合地将它的双眼眯成了两条弯弯的弧缝。
褚青盏摇了摇雪兔的雪白耳朵,眸中仿佛住了星辰般光亮闪闪:“我想出府!”
闻诏怔住,不仅是因为她这个请求,而是因为……
他总算知道这盘点心是怎样得来的了……
换个人来说不定就同意了,可闻诏心硬起来,却是个坚如磐石的。他蹙眉道:“不行。”
褚青盏和雪兔面上的神情骤变。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太过生硬,闻诏深吸一口气,又忽然松口道:“除了这个。”
雪兔耷拉的耳朵又支楞起来,可褚青盏面上的神情却还是淡淡的。
偌大一个皇宫她都待腻了,又何况此间一个“家徒四壁”“稀无人烟”的静安院。
她叹口气——真是年少不知宫中好,错把宫外当成宝。
现在想来,在宫中既有热衷给她做点心的嬷嬷,又有陪她解闷游玩的皇兄,还有一大帮陪她说笑逗弄的宫女太监……可在此处却连个知心解闷的朋友都没有!
思及此,褚青盏眼神突然一亮,静安院人少,但是主院人多呀——
闻诏见她先是眼眸一亮,而后叹气,而后再是眼眸一亮,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神情纷杂,如孩童般古灵精怪。
闻诏嘴角连他自己也未察觉地上扬些许,他好奇问道:“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了?”
褚青盏瞥了他一眼,似乎是不满意他的用词,而后猝然意识到自己是有求于人的一方,便敛了眸中不满的情绪,改为有求于人时专用的乖巧甜笑:“公子,您看我在这院中闲着也是闲着,您既不允许我出府,那总得允许我‘串门’吧。”
闻诏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变了些许:“你想串哪个门?”
褚青盏也不和他绕弯子了,直截了当道:“主院!”
闻诏一脸果不其然的神情,他声音骤冷:“不许!”
“为何?”褚青盏这下真的生气了,她十分不解道:“你方才还说除了出府便什么都可以答应我,为何现在这么一个简单的请求你都要拒绝我?”
闻诏神色古怪道:“……谁知道你下一个请求竟是这个?”
褚青盏:“哼!”
气氛一时僵持起来,雪兔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一时在地上急得兔子尾巴团团转。
闻诏无意间看了眼桌上的点心,面上的神情终于缓和些许,他耐着性子问道:“那你说说好好的静安院不待,为何要天天想着跑来跑去?”
褚青盏一时有些哑口,总不能说是因为这静安院太过无聊,她才想跑出去寻乐子吧。
正待她认真思谎之际,她眼角瞥到了地上团团转的雪兔,一人一兔缓缓对视,褚青盏心中登时就有了主意——“可背锅的对象”。
雪兔不转了:“咕噜咕噜。”
褚青盏将雪兔抱起,十分痛心道:“你看,我们家兔子原来多么的活泼可爱,可为着秦小娘怕兔子,你又不让我带着它在院内晃悠,也不准我出府,现在更是连串门都不让了,这样下去,雪兔无精打采得都快脱毛了!”
她越说越动真,仿佛真有这回事般。
雪兔也极其地有灵性,听完这一番话当即配合地耷拉起耳朵,连眼皮也要垂不垂地半睁开着,仿佛方才在地上急得团团转和卖萌的不是它般。
闻诏心里其实门清,哪是兔子想出门玩,分明是她自己耐不住寂寞,可拒绝的话在口中几经翻转,却始终如有千斤重般说不出半点。
正待这时,一向只有要紧事才踏入静安院的葛管家过来了,他语气依旧不慌不忙,只是此刻却多了几分凝重:“禀二公子,大娘子和王小娘她们从外边回来了,现正在德宁堂,老爷吩咐您过去请安。”
如若说他方才脸色的变化只是为了拒绝褚青盏而装的,那么此刻面上的严峻审慎却是看得人心中一紧。
闻诏问:“可有请小娘过去?”
葛管家如实道:“原本是要的,只是老爷体谅秦小娘身体不好,便不让她来回折腾了,反正过几日团圆节,大家伙总归还是要见面的。”
听闻此,闻诏才算松下气来,他道:“葛叔先行一步,我稍后便来。”
闻诏将桌上的纸笔收拾好后,便准备动身离去,全程没有一丝要带褚青盏前去的意思。
褚青盏“诶”了一声:“公子,你不带我去吗?”
闻诏回过神来,他挑了挑眉,意思是我为何要带你去。
褚青盏竟离奇地看懂了他这个意思,她也挑眉:“公子,我是你的贴身丫鬟,何为贴身,那就是公子去哪,我就去哪!”
闻诏见她大有“你今日若不答应我一个请求,我明日就带雪兔偷偷跑路”的意思,便无奈松口道:“……记得跟在我身后,不许东张西望和胡乱开口。”
褚青盏抱着雪兔眸光亮亮。
闻诏刚准备转身走,又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来看了眼她怀中的兔子,追加道:“还有,不许带它去!”
褚青盏:“……”
雪兔:“……”
褚青盏将雪兔安置在了竹林里,便跟着闻诏前去“蹭热闹”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主院,可相较于上一次,这一次院中的丫鬟仆役明显更多,所有人都井然有序忙忙碌碌地从外边卸东西进来,见到了闻诏也依旧是不打招呼。
所幸闻诏也不在意他们,他旁若无人地走过院中,在进入德宁堂前又警示般地看了眼褚青盏。
意思是让她做好一个丫鬟该做的,不可再像上次那般肆意妄为地敢和闻鸿峥当场对峙。
褚青盏此时颇为乖顺,至少面上如此,她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而后半垂下头,看上去还真像收敛了往常的性子般。
闻诏也转过身,他压下面上的笑容,一如上次踏入此地般的冷静严肃。
褚青盏跟在闻诏后头进入,在闻诏向堂中之人依次行礼后,褚青盏也跟着他躬身行礼。
“给父亲、嫡母还有王小娘请安。”闻诏身形微微偏转,对一旁的年轻女子道:“大姐安好。”
场内一共四人,他四个人都做到了恭敬不无视,可却无一人开口应答他这几声问好。
还是葛管家在一旁道:“二公子快落座吧,老爷点头了。”
闻诏面上毫无波动之色,好像这些人从来如此,他从很早的时候就学会接受并且习惯了。
褚青盏站在闻诏座椅的一旁,她方才同闻诏躬着身,低头脑袋没法看见众人,这会儿好不容易可以满足好奇心了,可脑海中又浮现了闻诏的警告。
而且她能感觉到,这堂中众人看似都不拿正眼瞧他们,可那注意力却是时时刻刻都放在他们身上,生怕想挑出什么错处般,她若此时与这些人贸然对视上,还不得被她们当场靶子打。
褚青盏偷偷撇撇嘴,只得先屈心抑志地老老实实当好一个不冒头的“小丫鬟”。
等堂中人一盏茶喝了个大半,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一道醇厚傲慢的声音响起,是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奉儿呢,他为何不来向他母亲请安?”
直到有人开口说话,褚青盏才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放到说话人身上。
只见说话的女人体态丰腴,虽不似秦小娘般姿容出众,可却也称得上是位富贵美人,瞧她这一身气派装扮,料想就是闻奉口中能为他“鸣冤”的当家主母了。
此话一出,除了刚从外头回来的三人,其他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褚青盏看见闻鸿峥给葛管家使了个眼色,葛管家颔首后便退下了。
她这话一问出口,只有闻鸿峥能答她这个问题,只见在外威武十分的知县老爷竟在自家大娘子面前气焰弱了大半,他清咳一声,将对闻奉的处罚说了出来:“闻奉他犯了错,现还被我罚在祠堂面壁思过呢。”
大娘子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加难看,她质问道:“奉儿究竟是犯了何错,老爷你竟要用如此严厉的手段惩罚他?”
褚青盏离闻诏最近,因此听到了他的一声冷笑嘲讽,她怔了怔,还以为他还在因为清荷而打抱不平。
只见远处葛管家急匆匆地赶来,低头对闻鸿峥道:“回老爷,三公子说他还在罚跪,父亲的责罚重要,他要认完错才肯过来请安。”
“啪啦”一声!大娘子生气地将手中茶盏摔碎在地。
碎瓷片却溅过闻诏,在他脸上留下了一条细长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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