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楚晏倒还是长点心眼,知道你已嫁作他人妇,不敢造次,但你呢?”慕清临的手用力了几分,“被我撞见了居然还面不改色,直言你与他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说你违抗不了陛下,希望我与你做一对名存实亡的夫妻,还让我给你保密。那楚晏被吓到了,日后都避着你,谁想你倒怪罪起我来了。”
望着江奕木不知所云的模样,慕清临的力道放轻了不少,他似是自嘲般地哼了一声,“我如你所愿,与你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在外人和陛下面前,我们‘耳鬓厮磨’,哪知你某日发了疯一样的怨恨我,还趁人不注意自缢。把你救下后,你脾性大变,待所有人都冷漠无比,跟不认识我们一般,起初连那个楚晏你都懒得搭理。谁想到后来你与他见几次面之后,又有了牵扯,但我信守承诺,与你貌合神离。怎么现在反倒咬我一口了?”
江奕木未曾了解过这些,今日一听,信息量太大导致她一时之间难以消化。
见她呆着,一声不吭,慕清临放开她,循着桌椅坐了下去,“也是,你反咬我一口又如何?你又不在乎。”
他低头望着雕花的香炉,看一叠白烟如溪流般向上游走。见江奕木还在原地呆着,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怎么?殿下又在回味什么?”
“如果你所说如实,那我向你道歉。”
听到这番话,慕清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满是疑惑地嗯了一声,按着桌子站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向我道歉?殿下,您这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主意?”慕清临忽觉梦一般,伸手戳了戳江奕木的脑袋,“莫不是又想像往日一样,向我服软,然后继续为所欲为?我可记着呢,昨日你可是与那楚公子……”
“不,不是,你不需要这样解读我。”江奕木深呼一口气,“我诚恳地为我以前的行为向你道歉。”
江奕木迅速消化了慕清临的言论,做出了理智的判断。
若是早就知道原身是这样对待慕清临的,她也不至于与眼前的人针锋相对。
江奕木一直以纯爱战士自居,像这种嫁作他人妇,心中还惦念着别人,甚至与旁人亲密无间,江奕木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江奕木还记得起初穿越过来正逢原身自缢,朦胧中,是慕清临救的他。那些被迫喝的药,只是些补药,慕清临除了总不见她,与她不亲昵,见面后两人动不动拌嘴,除此之外,她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兴许是一心想要刺杀宋安歌让她一直都很烦躁,才总想在见了慕清临时与他吵上一架吧。
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江奕木不是那么傻的人,未来刺杀宋安歌还有很多路要走,如今解决好眼前的婚姻,后面的刺杀计划说不定就顺遂了呢?
“殿下,你究竟……”慕清临微眯着眼,实在猜不透江奕木。
自江奕木自杀后,慕清临便对她有了新的认识。忽然之间,从一个胆小又固执的人变成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又毛毛躁躁的人,冷漠又狠心。
人不可能短时间变成这样,与太医交谈后,太医也只是说江奕木病了。
病了,不再是以前的江奕木了,那样也好,慕清临想。
起码不用再担忧这本就摇摇欲坠的婚姻,崭新的江奕木,虽然麻烦得很,有时还应付不过来,但起码,比以前可爱多了。
“好话不说第二遍,原则上我不轻易道歉,但看你是我的驸马,我破例一次。”江奕木伸出食指指着他。
慕清临眨巴眨巴眼睛,从鼻孔哼出一声笑,“那为夫可真是,感谢殿下的破例了。”
江奕木叉着腰,满意地点点头,“咱今日算是促膝长谈了,日后也希望你与我和平相处。我不习惯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驸马以后若是也愿意和平相处,那就击掌为誓。”
江奕木与慕清临对视,举起了右手。
今日想的那个养面首的法子,现在想来,实在是愚蠢。
她想刺杀宋安歌而不暴露身份,本就要偷偷摸摸的。不锋芒毕露才是最好的法子,靠以风流闻名各国实在太危险了,且不说父皇会不会同意,若是养的几个面首里面再有些起歹心的,或者面首们争风吃醋,那她的刺杀计划恐怕早早落空。
与其靠这些不正当的手段,不如提升自己的实力。拜师学艺,悉心培养自己的势力,等有朝一日亲自去与宋安歌对峙,倒也是一件美事。
话说,真要到了和宋安歌对峙的那天,自己不就进主线了?到时候谁是女主还不一定了呢。
想着想着,江奕木笑裂了嘴。
慕清临歪着脑袋,望着眼前嘴角咧到天边的江奕木,心上生出一阵寒意。
莫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慕清临放下想要击掌的手,蹙着眉思索着。
见慕清临没有击掌,江奕木急了:“喂!击掌啊。还是说你不想与我和平共处?怎么?驸马又想看到我惹是生非?”
慕清临弹了江奕木一个脑瓜蹦,他双手环胸,若有所思地盯着江奕木的脸,“殿下起的誓,可是从未兑现过,在下,可不敢与殿下起誓,怕殿下占了我的便宜。”
“你一个大老爷们还怕我占你便宜?”江奕木反驳,又想到凭原身做的那些事,实在不能让人信服,便找来纸墨开始立字据。
江奕木指着自己书写的一行行书道:“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看,日后我江奕木,与你慕清临和平相处,不再把公主府闹得鸡飞狗跳。如无特殊情况,俩人不能无故争吵。要是谁先争吵,谁就要接受惩罚。”
江奕木指着那一行字认真地说,慕清临看她指指点点的模样颇为无奈。
明明纸上只有“公主与驸马日后会和平共处”几个字,不知道的还以为写了多少字呢。慕清临摇摇头,按照江奕木的指示按了指印。
“很好,我很满意。”江奕木看着慕清临的指印点点头。
“那不遵守的惩罚呢?”慕清临回味江奕木的话。
江奕木挠挠头,想不出什么,只打了个哈哈,“那就到时候由对方提出,记住,到时候无论惩罚是怎样都要接受。”
慕清临也不指望江奕木能有多遵守,见江奕木那么认真,应付地说了几声“好好好”。
——
慕清临回到自己寝殿后,回想江奕木今日的一番奇怪举动,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夜幕降临,星子碎落在蓝黑的天上,映在慕清临浅色的瞳孔中。一片黑影从角落中缓缓现出,似滩深色的水渍洇在墙角。
“阁主。”黑影半孰移到慕清临身后低声道。
慕清临饮了一口茶,将瓷杯放在雕花箱箧的紫檀木桌上。烛火映在瓶身上,如弯月照在寂静的雪夜里。
他没有回应,只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半孰单膝跪地,继续道:“昨日七门会结束后,长荫门的司徒若风长老在回阁路上被暗杀。”
“此事我昨日已知晓,现在有查到什么吗?”慕清临面上一层肃杀之气,不用于往日的嬉笑模样。
半孰拿出一张巴掌大的纸,恭敬地递给慕清临。
慕清临抬手接过,望着纸上的字不解道:“一言阁?一言阁不是早就默认为吴国太子所用吗?既已服务于前朝,怎么还想着搅一趟浑水呢?”
“此事尚且不知,不过,未来前朝的政局变幻,与江湖的纷乱怕是脱不开关系了。听闻吴国太子极有野心,未来吞并周遭几个小国并不在话下。像周国和楚国,也有王储渐渐拉拢一些江湖势力。我们从归阁,日后也避免不了。”半孰低头道。
“从归阁确实避免不了,不过我们所要服务的对象,现在还没走到我们跟前儿。”慕清临又饮了一口茶,“待到时机合适,我们也需做好万全的准备。”
“是。”
“还有别的事吗?”
半孰抬头望了一眼慕清临,欲言又止。
慕清临闭眼撑着头歪在榻上,慵懒道:“说。”
半孰咽了口唾沫,声音低了许多,“吴国的镇南王世子,近日与九公主有接触。”
一句话迫得慕清临睁大了眼睛,“镇南王世子?与殿下?”
“昨日两人于酒馆里谈天说地,举止甚是亲密……”
——
“阿嚏!”正躺在被窝里看一女七夫话本的江奕木打了个喷嚏,“谁骂我呢?”
——
“举止甚是亲密?”慕清临猛然站起,两眼一黑,有些站不稳,“此事为何今日才与我说?”
半孰咳了一声,眼神有些闪躲,“属下,属下忘了……”
半孰并非忘了,只是此事说出来有伤慕清临面子,才多观察世子一段时间再报告。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知会一声,便鼓起勇气前来报告。
慕清临揉揉太阳穴,有些无力,“哎,算了,以后殿下那边有什么情况及时跟我说便好,省得出了什么差错。对了,他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半孰摇摇头,“属下不知,线人只道两人相谈甚欢,九公主还说了什么‘想做我第二个丈夫,明日来公主府即可’之类的话。”
“她说的?”心上似是被镶了一块石头,慕清临一口气上不来,“当真如此?”
半孰郑重地点头,“当真如此,两人似是相识已久,九公主还夸世子长得俊美无比……”
黑影抬头看到慕清临面色铁青,便知趣闭上了嘴。
“好了,我已知晓,你退下吧。”慕清临背过身子,闭眼道。
半孰凑向前去,关切地问:“阁主,你没事吧……”
“我无碍,让阿无好生看着从归阁,有什么事及时向我禀报。”慕清临又招招手,“对了,世子那边也好好看着。”
半孰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阁主,世子今早还在找人询问公主府的方位,他确是来了公主府,不过他由于不知九公主名姓,来到公主府门口也不知所以然,又离去了。”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慕清临揉揉太阳穴,招手让半孰退去。
“是。”话音一落,半孰融入月色中。
雪与月交融,慕清临深呼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像想到了什么般,他望着窗外喃喃自语:“江奕木啊江奕木,你说要添面首的事,该不会是因为这个世子吧?好啊,得亏把你这念头打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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