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是宣州的祸水,一面是双喜的遇难。
孰轻孰重,任谁都看得明白,可姜待宴偏要两手都抓,把自己弄得心力交瘁。
就这样,孟舸还要给她添堵,动不动在她耳边问上一句:“宴宴前几日送那个宦官离开的时候,是不是笑了?”
姜待宴已经否认了十几遍,孟舸还要紧揪着这件事不放:“你胡说,那天我分明就看到你的嘴巴勾了一下。”
什么叫嘴巴勾了一下?
姜待宴逐渐无法忍受孟舸的无理取闹,干脆同意了孟舸的说法:“是,我是笑了。”
她解释到自己是因为看到温机在坐上马车之前,是扭着屁股走路的,所以没忍住笑了一下。
这下孟舸总该满意了。
事实看起来确实如此,孟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惊讶地张着嘴,安静如鸡,面如死灰。
看得出来,他很满意。
姜待宴虽然短暂地嫌弃过孟舸,但她其实对孟舸还是很关怀,由是非常体贴地,让府医给驸马开了几味调养身体,补充气血的药。
多吃点药,这样嘴巴就苦得说不了话了。
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静日子,姜待宴又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她大概是病了,害了一种,一天耳边没有孟舸的吵闹声就难受的病。
经过繁露多方打探,姜待宴顺理成章地听说了孟大驸马这些天闹出的笑话。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孟舸每日都会阴测测地,在早朝后故意在宫中逗留一阵儿,只为观察温机走路的姿态邯郸学步。而这件事的起因,就是姜待宴曾对着温机扭捏的姿态笑了一下。
不过孟舸也不是笨蛋,他观察着观察着温机,很快就发现,这人扭起来好看,绝不是因为体态优越,而是有那副好屁股的缘故。
就说皇天不负有心人,天道酬勤,绳锯木断,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于让他逮着了。
在那段时间里,如何练就一副能让自己行走起来显得更挺拔,更好看的屁股,成了孟舸晚上说梦话都在念叨的执妄。
但鉴于,他本人十分讨厌温机,去问温机本人这种事是不现实的。
于是他找到了人品被他认同,屁型也被他肯定的隔壁薛璧,作为温机的替代品。
在某个天朗气清的下午,他跑到军营里,当着薛璧的心上人,请教翘臀的养成办法。
好在薛璧家教极好,没有当面发作,而是赏了他两脚,帮他速成了一对翘臀。
就说嘛,世上还是好人多。
得知一切的姜待宴:“……”
感觉耳朵被凌虐了。
繁露一边说,阿云一边憋笑,最后阿云实在没忍住,重重拍着繁露的后背,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
空气中登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孟舸的囧事不值一提,阿云的狂笑,才是真的奇迹。
目前场上,真正受伤的只有繁露。
恰在这时,孟舸踏着欢快的步子凑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跟我说说呗!”
阿云指着他还没消肿的屁股,忙问繁露:“你看到了嘛?你看到了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繁露看到了,苦涩地赔了个笑。
后背被拍得好疼,可是阿云还没发现。
她有理由怀疑,阿云是那种一旦停止拍别人后背,就笑不出来的人。
姜待宴问一脸欣悦的孟舸:“驸马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想来是府医开的药起效了。”
孟舸嘴角抽了抽,随后又笑道:“听说宴宴过几日要去宣州了,我磨了好久,陛下才开恩,特准我以职方司主事的名义,随你一同前往宣州。
“一开始我还难过,要许久见不到你了,这下好了,我们不必分开了!”
“什么?!”阿云比谁都要惊讶,就好像孟舸荼毒的对象不是姜待宴,而是她。
她再也笑不出声了,疑似生性不爱笑。
姜待宴倒是表现得很平静,只是有一点点疑惑,向孟舸问道:“驸马,你是不是被降职了。”
从兵部员外郎,从六品上,到职方司主事,从八品下,一眨眼降了好几级。
孟舸后知后觉,身体瘫软地倒在姜待宴脚边:“真的诶,宴宴,这可怎么办才好,我阿耶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打死我的。”
姜待宴摸了摸他的脑袋,阿云凑上来道:“往好处想,驸马以后不必日日早起上朝了。”
在安慰人这件事上,阿云是有点子害人的手段和歹毒的花招的。
孟舸更难过了,开始不值钱地肆意挥洒泪水,呜呜咽咽地唤着“宴宴”。
听起来有点像哭丧,而且还是哭公主府的大丧,怪不吉利的。
姜待宴无视他的闹腾,直接问道:“宣州的舆图,是在你手上吗?”
孟舸吸了吸鼻子,取出夹在腋下的一张折了不下四次的麻纸:“呐,这个就是。”
说着,还抹了一把泪。
姜待宴一时语塞。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孟舸手下夹着的,是一团废纸,毕竟孟大驸马兴起在路边捡了堆垃圾回来,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
但要说这是宣州的舆图,那,那只能说世界上最伟大的语言是无语。
职方司数月的心血,一个新来主事的随手一放,就足以击碎(扶额苦笑。
姜待宴伸手想要接过舆图,东西却被孟舸拿了回去:“这个是要给负责修缮宣州大坝的都水监官员看的,我要贴身保管,不能给宴宴。”
贴身保管……
他能不能擦一擦脸,再说出这种话?
姜待宴默默收回了手。
她不要好了。
——
一入宣州地界,孟舸就表现得很高兴。
他呶呶不休,说个不停,对着姜待宴的耳朵,就介绍起了当地风貌:“宴宴,听闻宣城的绩溪一品锅咸鲜味美,色香俱佳,我们一定不能错过!”
姜待宴正撑着脑袋想事,便没有理他,这让他感受到了冷落,更加抬高了音量。
也就是仗着阿云没有随行,繁露又是好欺负的,他才能这样肆无忌惮。
最后,姜待宴实在是没法忽视耳边的攻击,干脆抓了一块茶点,塞进了孟舸嘴巴里。
繁露眼观鼻鼻观心,适时地送上了一杯茶:“驸马用些茶吧,方才你说了挺久的。”
喂完茶点后递茶,喝完茶再递茶点,形成了一套堵住孟舸嘴巴的产业链。
经此一事,姜待宴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适当的噪音是有益的,但是持续且高亢的噪音,是一种诅咒。
孟舸嘴巴被塞得满满当当,一面咀嚼,一面安慰姜待宴道:“宴宴,你别担心了,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再说了,不是还有宁王嘛。”
他不提姜逐流还好,一提姜待宴就想笑。
姜逐流当初一到宣州,就斥巨资整顿了当地官府设立的粥棚和安容所:把粥棚里的米全部换成精米,煮出来的粥要立得住筷子;安容所不能只能住人,还需要兼顾宽敞和舒适宜人。确实在短时间内,使难民的生活条件得到了质的飞跃。
可他只顾解决眼前的困境,没做长远的筹谋,于是这样花钱如流水的日子没过几天,朝廷拨的款项很快就要见底。
这让他不得不下令缩减了开支,将所有他来之后改变的那些,恢复了他来之前的模样,不能说是一事无成,只能说给人添乱来了。
难民们吃着碗里越来越稀的粥,心里感觉到了巨大落差,对宁王的评价瞬间急转直下,从天降的救世主,到那个晦气的家伙。
宣州被搅得乱了套,正是需要人稳住场面的时候,姜逐流突然玩起了失踪。
都说宁王玩心大,但这未免也太大了些。
拉着地方官府的所有官员一起下水,筹码是官府那不值钱的威信。
孟舸说的“还有宁王”,不知道是真心话,还是一句反讽,反正姜待宴笑了。
不管她做得多差,都不会比姜逐流差,姜逐流,为所有人兜底的天才。
姜待宴也想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可是她的理智告诉她,这样不对。
她是大魏的公主,理应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能总想着不负责任地撇清自己的关系。
于是笑过之后,她又望着窗外出了神。
马车通过关卡,驶入宣城,这里不多久前下一场大雨,空气中还充斥着湿热的水汽。
城墙角下的一处铁器铺里,一名男子打着赤膊,露出凹凸有致的手臂线条,专心致志地敲着铁,吸引了一大批驻足观看的少男少女。
看模样,有点像老熟人。
而且那老熟人身边,如影随形地跟着一个墨绿色的身影,也很眼熟。
不确定,再看看。
姜待宴叫停了马车,走下去也打算凑个热闹。是老熟人,就是他乡遇故知;不是老熟人,那当然就算她白下来一趟。
她距真相越来越近,谁想孟舸突然拉住她抱在怀里,一把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前:“宴宴你别看他,我的比他的好看多了!”酸溜溜的。
姜待宴想要挣脱,却被死死按住。
论体力,她是绝对比不过孟舸的,论身手,她也未必是对手,竟是被完全压制。
孟舸还在说:“宴宴,你若是真想看,今晚我就给你看,不,一到客栈我就给你看!”诸如此类的话一大串,反正就是不让她看那个破打铁的。
姜待宴逐渐放弃了反抗。
等孟舸彻底松了抱着她的力气,她便毫不犹豫地朝孟舸猛推了一把,外加瞪了他一眼。
再往那个铁器铺望去,哪里还有打铁人的身影,徒留一柄锤子和一块发红的铁还在原地。
还是那么喜欢把烂摊子留给别人。
繁露刚从马车上下来,只远远看到铁器铺边一个一闪而过的背影。
她向周遭围观的人询问,有好心的娘子替她解惑道:
“你说的是林渊君吧,他已经离开了。
“那是个很厉害的铁匠呢,说是要承师祖嵇叔夜遗志,打造一柄削铁如泥的绝世好刀!”
每一句都落在了意想不到的地方。
嵇康:死了几百年,还是逃不过毁谤。
小娘子顶着花痴脸,继续道:“听说他一直在附近的山上隐居,也不知道是在哪座山头,好想在山上被他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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