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锦最近醒得没什么规律,此时已经蹲着身同她对视着,顾元安乍一见到她,整个人呆愣了一下,及时回过神后才勉强地露出了个笑容来。
她心情的确很不好,都顾不上行礼不行礼,又把头低垂了下去。
李长锦看着顾元安这强颜欢笑的模样,不由得蹙起了眉心,淡声又问:“齐国公府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顾元安小声道,因压抑着抽泣过,她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就是觉着自己挺没用的,好像做什么都无能为力。”
这还是顾元安第一次产生如此自我否定的情绪,如论是沈氏案,亦或交友人际方面上,都不是那么如意,她突然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即使顾元安不说实话,李长锦也大致推算出了事情经过,顾元安这一去花了不到两个时辰,回来又是这般无精打采,多半吃了闭门羹。见着顾元安垂头丧气的,李长锦伸手将她下巴勾了下,让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平静道:“你四肢健全,尚能活泼乱跳,本宫一个将死之人岂不是更没用?”
李长锦这人非常善于抓人心,这一句算不上安慰,但却很奏效,立时就让顾元安手足无措起来:“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敬重李长锦,哪敢拿自己和李长锦做比较。
“嗯,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李长锦淡淡地道,“你若是气不过,本宫替你出气。”略停了片刻,她沉了沉眸光,继续道:“你是本宫的驸马,谁也不能把你欺负了去。”
李长锦从来不开玩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顾元安听了她那话,心中虽是觉着温暖,但想都不敢想象李长锦替自己教训齐国公的场景。她一下站起了身来,抬起双手去抚李长锦的手臂,飞快道了句:“殿下,我已经好了。”
经历方才那般事后,顾元安只是产生了些自我否定的情绪,只要独自静一静就好,并非真的要死要活。
依着李长锦待人冰冷的性子,能过来看看她和她说说话,就已经很不错了。
“真的好了?”李长锦语气也软了些,同她一起直起了身。
“好了。”难过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连李长锦都亲自来过问自己的事,再萎靡消沉便是矫揉矫情了,顾元安心中豁然开朗,感谢道:“多谢殿下。”
见她总算散去了落寞的气息,多了几分明媚,李长锦嗯了声,将手抚慰似的拍了下顾元安的肩膀,同顾元安道:“这不怪你。本宫声名狼藉,旁人见了都避之不及,任你们关系再好也会有所顾忌,她们这样无可厚非。谁让你嫁给本宫了呢。”
即便有名无实,她们自此以后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顾元安早已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是李长锦坦然承认她的驸马身份,而且并不是将她冷落在一旁,这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李长锦这回没坐轮椅过来,体力似乎不支,便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坐了。春竹沏了茶来,她随手递了个东西给顾元安,慢条斯理地抿了下茶水润嗓子,见顾元安似是疑惑地看了过来,方才开口:“看了这个,可能你会高兴。”
顾元安还没打开看,只见密封处印刻了几个大字,微讶道:“官凭文书?”
“你离开不久,宫里来人,将你的官凭和官印一起送过来了。”李长锦并无反应,眼中无波无痕,端着茶盏望向了湖水下面游玩的锦鲤,微微眯着眼道:“过了上元节,你便可去上任。”
再过两日,就是上元节。
李长锦所料不错,顾元安果然高兴了起来。虽然是在大理寺挂职,只是个闲散差事,一个月都可以不用去几次点卯的那种,但好歹是有了一线希望。
手里有官职,办起事来方便一些,总比只有一个侯府少主子的头衔好多了。
京中有爵位的那些世家大族,经历大抵相同,他们的少主子也都是从小小的基层官员这么过来的。
“上元节是个热闹的节日,驸马可想出去转转?”李长锦道。
顾元安将官凭文书妥善地收起来,忽然听见李长锦问了这么一句,她稍稍迟疑了下,还没出声就见李长锦转过头去,冷淡地与春竹说了声:“本宫要在上元节出府,去宫里问问你的主子。”
李长锦被困在公主府已经三年多了,这还是她第二次主动提出出府的要求,不止顾元安闻言愣住了,贴身伺候她的春竹也是吃惊不已。
不敢耽误,春竹应下了,立马去找人汇报。
李长锦略坐了会,也没同顾元安说上几句话,便也回房寝歇息去了。
“少主子,我怎么觉着,镇国公主的气色越来越好,看起来不像将死之人……”阿否凑近了些,小声同顾元安道,“莫不是,冲喜真有效果?”
初见镇国公主那时候,脸白得跟个活死人没什么区别。如今倒好,居然还有兴致出府游逛上元节。
这么一晃也快三个月了,丝毫要死的征兆都没有。
说来也玄妙,她家少主子一嫁到此,镇国公主没几日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
人命长短由天定,顾元安自是不相信民间那些冲喜之言论,经阿否一说,却也不免想了很多。
镇国公主府的守卫很快将这请旨的内容报了上去,好在李代此时出了宫,不然听了这些后定要大发雷霆了。晋皇后沉默不语,福嬷嬷也被吓了一跳,连忙道:“又要出府,也还是同顾驸马一起。皇后娘娘,李长锦上次出府已经闹得那么大了,这回她又想做什么?”
“自她出府之后,朝中已经有好些个大臣蠢蠢欲动,若不是有皇后娘娘压着,只怕早已冲进镇国公主府了。”
一次也就算了,竟还来一次。
晋皇后自认为非常了解李长锦的行事作风,如今出格之事却是一桩桩,她虽是有点措手不及,但却仍然坚信不疑,李长锦陪同驸马逛灯花,不过是掩护自己的借口而已。
李长锦是什么人,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上元节,的确是个好日子。” 晋皇后笑着轻抚衣袖,“我倒要看看她想干什么。”
福嬷嬷犹豫道:“皇上还未回宫,那这事……许还是不许?”
晋皇后道:“许了。”
直接越过皇帝,多少有些逾越了,福嬷嬷欲言又止,但看着晋皇后成竹在胸的姿态,最终什么也没说,将晋皇后的意思吩咐给了守卫。
* *
当收到宫里的回信的时候,顾元安这对主仆都觉着很是意外。李长锦不是被软禁了么?原本她们都以为,李长锦提出的要求多半不会被同意,毕竟李长锦这般备受忌惮,放出去岂不是放虎归山。
顾元安起先也想着,外面这么危险,李长锦出了意外她可怎么担得起。
转念又一想,李长锦做什么自然有她的道理,还轮不到她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且埋伏在她身边的暗卫多的是。
夜幕来临,镇国公主府一片沉寂。
用过晚膳之后,阿否先是伺候着她沐浴,清清爽爽地换上了新的衣裳。坐在梳妆台梳着头发时,顾元安却觉得很是麻烦,并且想到待会还要回来,便笑道:“罢了,就不梳发髻了。”
仅用一根发簪挽着长发,一切都收拾妥当了,顾元安掐着时辰,动身去往李长锦的房寝。
李长锦醒来后,御医白君来过一回,却什么也未诊断出来,照旧是那个不痛不痒得了风寒的说辞。顾元安一进到内室里去,便望见李长锦气定神闲地靠在软枕上,捧着本书籍在看,对她的到来似乎置若罔闻,唤了声:“殿下。”
李长锦方才抬了抬眼,瞧着她。
不得不承认,顾元安生了一副好相貌,柳眉杏眼,雪肤乌发。
因着刚刚沐完浴,她一双清亮的眸子仍氤氲着些许水雾,雪白的肌肤上呈现出了娇嫩的粉红色,好似能掐出水来,如初春的桃花般让人赏心悦目。
顾元安的确是个温婉的美人。
“来施针?”李长锦道。
许是美好的人事物总是令人愉悦,李长锦问话的声音都软了不少,淡然的眼神也并没有一丝凌厉。
顾元安点了点头,缓步来到床榻边上,放轻声道:“春兰和春竹都守在门外,应当发现不了。”
李长锦将书籍放置枕头旁边,将身子躺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瞧着她,顾元安坐在床边正取出她的银针。李长锦挑了挑眉,深邃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起伏,语气却仍是淡淡地问她:“这么久了,你就不好奇本宫为何会中毒?”
顾元安听出了她的试探,抿了抿唇。
她没有那种偷窥别人秘密的癖好,虽是对李长锦中毒之事感到惊诧,但她还是知晓如何把握分寸的,如实道:“殿下不想说的事,臣女不会多问。如果殿下想说了,自然会告诉我。”
“那如果本宫死了,你又打算怎么办?”李长锦注视着他。
这问题委实不好回答,顾元安只觉被她看得头皮发紧,索性反问了回去:“殿下觉着,我该怎么办才好?”
还未入公主府之前,吴娘她们都这么说,只等镇国公主一薨,继承她的所有家产后再嫁个好人家。
而顾元安当时想的是,脱身之后继续调查沈氏那案,就当赐婚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自然是……”李长锦停了下,把‘同生共死’这四个字止住了,说出来只怕会吓着这小姑娘。她闭了闭眼,感受着那几根银针扎在身上带来的通畅感觉,及至施完了针,才道了句:“夜深了,路不安全,你且留下来睡吧。”
这话着实不像是从李长锦口中说出来的,顾元安顿时愣了一下。
她记得春竹跟她说过,李长锦非常不喜欢旁人近身,只要李长锦醒了她们都自觉离远些,更不用说留人在房寝里睡了。
“你会医术,”仿佛知晓顾元安心中的疑虑,李长锦慢慢地坐起了身,丝毫不提让她暖被窝的事,一本正经地道:“本宫身子虚弱,半夜出了什么事,也好帮衬着些。”
顾元安一听,想想也是了。李长锦突然发病不止一次,就她这体质,若是再来一次呕血那样的情况,御医赶不及的话,八成救不回来。
镇国公主府并没有御医随时待命。
李长锦都这么说了,顾元安倒是没有多想,点头应了下来,就去收拾外间矮榻上的床褥了。
半晌,李长锦倚在床头,看着屏风外那道若隐若现的纤细身影,皱起了眉。
难道是她说得还不够明显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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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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