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严冬,外头天寒地冻的,哪来刺毛虫这种东西?
昨日小山狸感受了一番师恩浩荡,一只爪子险些没被打坏,负气要报仇,可愁坏了小橙子公公。好歹在枯枝缝隙里找到两只茧蛹,包在手帕里,呈递上去。
好在小山狸并不晓得刺毛虫也要过冬,此刺毛虫非彼刺毛虫,满心以为今日定能一举叫谢慎吃足苦头,往后再不敢对她动手。
小孽障吃了没文化的亏,见屡试不爽的刺毛虫**竟对谢慎没什么用,不禁深觉神奇。
谢慎帮着祖大人将指南车抬去隔壁,小山狸对他既敬畏又膜拜,远远跟在后头,研究了他一路,心头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敢主动开口去问他,免得平白讨一顿打。
景阳殿外,小橙子见她这模样,心里早猜着她那点心思,忙给谢慎使眼色。
他抓耳挠腮,挤眉弄眼的,谢慎无意间看到,回头瞥一眼小山狸,晓得陈公公怕她贼心不死,到时又要为难底下伺候的宫人,这才冷冷淡淡挽起袖子,有意在她面前故意挠了挠手指。
小山狸呼出一口气,谢先生并不是不怕刺毛虫,只是反应来得有些慢而已。但她原本想看他刺挠出丑,这时不知何故,心中并没有泄恨的畅快,反而颇有些心虚,生怕谢慎来与她算账,夹着尾巴就逃回了殿中去。
这日下午的课业,任小山狸如何作妖,谢慎并没有再拿着荆条来抽她。这令她心里还怪失落的,等谢慎终于从窗户边路过,朝殿中扫过一眼,与她视线相接,她心中一喜,顿时又来了劲,冲他伸出舌头略略乱吐,还给了他一个‘凶狠’的眼神。
她是个懵懂的顽石,他却早已是簪缨世族里肩负重任的小侯爷。小山狸以为他要被激怒,他却只无动于衷看她一眼,而后径直脚步匆匆往外去。根本不曾将她的无礼放在眼里。
原以为今日能就此逃过一劫,等散学时,谢慎却又回了景阳殿。四五个夫子排着队来与他告状,小山狸望着他手中御赐的戒尺,怵得心里直发慌,将手缩在背后不肯伸出来。
刘镇虽瞧着威猛,却从不肯当真对她动手,以至于小山狸对挨一顿打心里也无所谓。可谢太傅瞧着人和气,甚至让人察觉不出丝毫的怒气散发出来,可他打小孩,眼睛都不眨一下,一鞭子下去她手都肿了。
师徒二人僵持到最后,一生要强的小山狸率先败下阵来,小嘴一张,泪泡就一串一串滚下来,与他商量道:“谢凤毛,你能不能轻点?今日先打三板,其他先记账?”
就冲她叫的这个名字,谢慎也不能放过她。抿着嘴,面不改色,用力拉过她手腕,手中荆条‘呼呼’一阵如疾风,五板子打下去,坚定又凌厉,将个小孽障打得鬼哭狼嚎。
她一路哭嚎着回永昭宫,臧皇后虽心疼,却忍痛道:
“慈母多败儿。往日这个时候,你不是在乐游苑拆??鸟的窝,就是去珍禽馆拔孔雀的毛。进学这两日,宫中上下才过了两天安生的日子。叫我说,月底还得给谢先生多加一份俸禄,人家打你,手不也疼么?”
小山狸气急,怎么她挨了打,还倒要给谢凤毛加俸禄?!
刘镇也只说:“严师出高徒,朕就是对你太心慈手软,才纵得你无法无天。如今有他拘束你,朕也就放了心。”
在帝后眼中,谢慎虽年少,待小山狸却颇尽心,并不屈从于公主的身份,纵容她胡作非为。这是后宫中诸人决不能做到的。
等熬过起初这几天,立好了规矩,小山狸往后收敛了野性,知礼守矩,教导起来也就容易了。
隔日是万岁千秋,宫中原本筹备了寿宴。刘镇却临时改了主意,带着臧皇后往行宫散心。
平日小山狸总缠着母亲,夜里还必须睡在帝后中间,稍有些动静,总怕惊扰到小孩子。夫妻两个深受其苦,况且这些日子,朝臣总以皇后无子为由,时时将广纳嫔妃开枝散叶挂在嘴边。
就连刘镇都觉得压力颇大,更莫说臧皇后。
如今有谢慎看顾孩子,自该夫妻二人独处,也好早日怀上皇嗣,堵住朝臣悠悠众口。
未免小山狸缠着人不放,此事竟瞒着她,直到傍晚散学,谢慎留她在景阳殿用膳,她才得了当头一棒。
去行宫这样的好事,为什么就偏偏撇下她呢?小家伙眼睛一酸,回想这两日谢慎打她手心,父母也只说他打得好罢了。
她心里生出惊恐不安,但对着谢慎,又不敢肆意闹脾气。
谢慎替她盛好饭,而后将筷箸摆放在筷枕上。
小山狸却红着鼻头,看着面前精致的菜色,吸了吸鼻涕。
他不喂饭,她怎么吃?
平日顾嬷嬷总会为她布好菜,由宫人一口一口喂进嘴。小山狸长到四岁,连筷箸都不会使。
谢慎并不惯她,等吃完自己碗盘中的饭菜,便兀自收拾桌子。
小山狸见他竟是要饿自己一顿的架势,不由慌了神。她活泼好动,吃得比别人多,饿得也很快,看着谢慎独自用膳,肚子早饿得咕咕乱叫。
可筷箸不听使唤,她才夹起一枚丸子,哧溜就滑落在地上。再夹起一个,仍喂不进嘴。心里的委屈无与伦比,也顾不得再与谢慎置气,她起身走到他身边,张开手臂想抱他,让他拍拍自己的背。
可她衣襟上沾了丸子的油渍,谢慎只用荆条横在她身前,皱眉道:“你大了,早该学会自己吃饭穿衣,臣身为太傅,自不该纵容公主。”
因为父母不在,向谢慎寻求慰藉的心理被这一句温和又绝情的话摧毁。爹不疼,娘不爱,谢太傅对她,也只是职责所在。
夜里谢慎仍送她回永昭宫偏殿。从前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小山狸,竟察觉出照顾她的宫人,实则也并没有多喜欢她。就连小橙子,神情也诚惶诚恐,并非她曾经以为的满腔忠心,一身赤诚,甘心情愿又无怨无悔。
这让小山狸很是受挫沮丧,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等四下里无人,搭了小杌子,从窗户翻出去,独自跑到乐游苑中的镜湖边。
湖边为营造山水孤舟之景,远远系着一条小船。
小山狸从前经过此处,总想爬到小船上看看,一直竟未如愿。此时只觉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也不知她独自悄然泛舟出宫,将来爹娘是否会到处去找她——哼,想来也不会!
她气鼓鼓打算离家出走,但爬上孤舟之时却出了意外。前脚才跨上去,船竟然划出去很远,出师未捷,咚一声掉进冷水里。
冰冷的湖水没过她头顶,呛进她口鼻中时,作天作地小半日的小崽子心里下意识涌起巨大的恐惧,胡乱扑腾着,才叫喊出声,又灌了几口冷水进去。
这是新安公主刘宪童年时最为深刻的记忆之一。
她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中扑腾挣扎,却离湖岸越来越远,惊恐绝望之时,谢慎不知从何处跑过来,一头扎进水里,面色震恐,哪还有往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淡然的镇定。
这也是十年后,交州重逢之日前,小山狸最后一次见到谢慎。
那天谢慎跳下水将她捞起来,抱着她一路匆匆疾奔回永昭宫侧殿。宫中上下惊慌成一团,太医来之前,早有宫人为她换衣裳、擦头发,熬姜汤……
她被折腾得够呛,只觉得奄奄一息,目光却不自禁去搜寻他,但搜遍整座侧殿,却再不见谢太傅的身影。
永昭宫中,小山狸落了水。这日的行宫,也依旧不太平。这两年国事纷繁,夫妻之间又少有亲近的时候,刘镇难得与臧皇后独处,一时竟神迷意乱,床榻间失了分寸。
夜半之时,皇后腹痛不止,不多时见了红,连夜宣召太医,诊出了微弱的喜脉。孩子到底没保住,刘镇一时十分自责。五更开宫门不久,又有急报说昨夜小山狸竟险些溺亡。
祸不单行,直让人心力交瘁。但刘镇仍强稳住心神,安顿好太医和照料的宫人,而后奔波于两宫。
身边的宫人怕小山狸有个好歹,将她捂在床上不许起来。刘镇进门时,面色沉凝,哽着声音唤一声“阿狸”,小家伙一骨碌爬起来,扑进他怀中,那些忧惧才渐渐安定下来。
因她素来体健如虎,出了这样大的事,因着处置及时,连个喷嚏都没打。倒是谢慎,当时未曾觉得异样,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夜里却发起高烧,骤然起了急病。
刘镇将孩子托付给谢慎,却出了这桩变故,心里自然有两分怪罪。但谢慎救小山狸一命,他自然不是恩将仇报之辈。
因此亲去景阳殿中探望。恰见太医在滤药,便等在廊檐下片刻,打算亲自给他端进去,以示宽宥和感激。
谢慎这一病,朝中不少消息灵通之辈也得了消息,纷纷前来探望。他如今是太傅,昨日又救了帝女,往后必然深得刘镇信重,前途或不可限量。
刘镇等这片刻,禁军中军将军成仲儒恰也提了礼盒前来。
他上来行礼,刘镇与他点头致意,成仲儒便笑吟吟先行进去。不多时出来,又与刘镇行礼告辞。
这原不是什么大事。可刘镇端着药碗往谢慎所居住的官署,正见谢慎身边伺候的宫人将先前成仲儒所送的礼盒抱出去。
只是这样一个细微到令人难以察觉端倪的细节,却令刘镇忽而蹙起眉头来。当日在成家,谢慎分明曾说,成将军在竹林中教他练箭,虽未必正式拜过师,却是正儿八经的师徒之谊。
皇家尚且尊师重道,更遑论民间。师长所送之礼,焉能前脚送进屋,后脚就草草随手赏赐给宫人?
太难了,又得改文名文案,头秃。
大家觉得《小公主追夫日常》,《太傅攻略手册》,《公主与罪臣》哪个好?或者有更好的建议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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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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