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院子里一人影朝着陆攸宁跑了过来,在陆攸宁面前停下。
“公主,宫里传话来,说是请公主即刻进宫。”
陆攸宁听到这话,后退一步,眉头低垂,往沈迟身边靠了些。
“什么事?”
“奴婢不知。”
“我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进宫。”
丫鬟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声音有些抖:“公主,这......”
“你这样说就是。”
“我头有些痛,要去歇下了。”
丫鬟:“是。”
陆攸宁原本平静的心情瞬间被搅乱,她变得烦躁起来。
昨夜出了那样的事,若陆瑧不记得,为何今日就要让她进宫。
可若是他记得,他今日让她进宫又是为了什么。
她不奢望贵为天子的陆瑧的歉疚,可她也不想见到一个差点伤害了她的男人。
甚至他们还是血脉相连的姐弟关系。
陆攸宁绷着脸,紧锁着眉头,转身便走了。
沈迟站在一旁,未发一言,但对陆攸宁的所有反应都看在眼里。
她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甚至是有些害怕,这跟过去是全然相反的。
陆攸宁回到房里躺下,本来的好心情彻底没了。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陆攸宁有些不耐:“什么事?”
“是我。”
沈迟的声音。
陆攸宁也不知为何,明明此时是任何人都不想见的,可她却鬼使神差地让沈迟进来了。
“进来。”
陆攸宁侧着身子,手撑着头,躺在榻上。
她是背对着沈迟的,听到开门的声音,她半眯着眼,并未回头,只是问道:“怎么?”
沈迟走到陆攸宁面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陆攸宁感觉到眼前似乎有人影挡住了她,她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眼里都是疑惑。
“公主还未吃早饭。”
陆攸宁这时才记起了。
她一早起来,本来是很饿的,可那丫鬟传的话,却让她瞬间没了食欲。
陆攸宁看也没看沈迟送来的东西,便说:“没胃口。”
“公主哪里不舒服,要找大夫来吗?”
“不必。”
她此刻的不适完全只是由于她对陆瑧的抗拒而产生的。
“我想喝酒,你去拿酒来。”
沈迟知道她此时心中烦闷,若是往日,他不该这么顺着她的。
可今日,沈迟应道:“是。”
看着眼前的酒杯,陆攸宁抬起头,看着还站在她面前的沈迟,忽然对他说道:“你也坐下,陪我喝。”
沈迟却没动。
陆攸宁拧眉,音调高了不少:“你没听见我的话?”
沈迟抿紧双唇,表情有些奇怪。
“算了......我也不勉强......”
陆攸宁的话未说完,沈迟打断,答道:“不勉强。”
陆攸宁心情烦闷,杯中见底,沈迟立刻就为她续上,一杯接一杯,也不知喝了多少。
杯中的酒喝尽,陆攸宁依旧敲了敲桌面,可沈迟却没有再为她倒上。
“公主,已经喝了很多了。”
“那又如何,难道我连喝多少也不能自己做主?”
陆攸宁有了些醉意。
沈迟的这句话似乎打开了她情绪的宣泄口,她不管不顾地想起什么便说什么。
“我从小便被管着,不准我做这个,不准我做那个,如今都已出了宫,连你也要来管我?”
“我为何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人人都羡慕我的身份地位,可他们怎么知道,我也是有烦恼的。”
“像今日这个日子,寻常人家肯定是合家团聚,可我呢?我只能在这孤零零地喝着酒,身边陪着的人还是你。”
“讨好奉承我的人多不胜数,可是有哪一个又是真心的?他们不过都只是为了从我身上得利,若我哪一日失了势,这些人肯定是第一个来落井下石的,光看还不够,还要踩上几脚,让我永远不能翻身才能让他们满意。”
沈迟安静听着陆攸宁发泄。
“怎么不说话?”
陆攸宁这会才注意到了沈迟面前一直空着的酒杯。
“你怎么不喝?”
沈迟瞧着手撑着下巴,面色酡红,双眼迷离地看着他的陆攸宁,喉咙滚了滚,深吸一口气,给自己的杯中斟满,然后一饮而尽。
陆攸宁眨了眨眼,轻笑道:“这样才对。”
酒一饮下,沈迟立刻感到一阵晕眩。
他暗暗地扶住了桌角,手背上青筋毕现,额上全是冷汗。
四肢变得无力,握着桌角的手都轻微地发着抖,连呼吸都变得不畅。
沈迟努力地绷紧了身子,避免让陆攸宁看出什么异样。
陆攸宁将酒杯举到沈迟面前,示意他给自己斟酒。
可沈迟却拒绝了。
“公主,你已经醉了。”
陆攸宁愠怒,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放回桌上:“好啊,若你今日把这里的酒都喝光,我便不喝了。”
“好。”
陆攸宁本是一时气话,可没想到沈迟竟当真了。
沈迟仰头要喝最后一杯时,陆攸宁伸手拦住了他。
她夺过沈迟手里的酒杯,别开脸,眼睫都在轻颤:“行了。”
这日过后,沈迟有些日子没出现在陆攸宁面前。
虽然陆攸宁还没明确地说准许沈迟回到她身边,可其实已经默认。
但沈迟自那日与她在房中饮酒后,竟不声不响地又消失了。
最终是陆攸宁耐不住,先去找了沈迟。
陆攸宁走到回廊时,便听到两人在角落窃窃私语。
她本来没什么兴趣偷听下人的话,可听到沈迟名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驻足。
“不知公主又如何责罚沈迟了。”
“怎么了?”
“我那日见他从公主房里出来,脸色煞白,全是汗水,还是扶着墙,才勉强能站住的。”
“也不知他是如何得罪了公主,公主好像对他很不满意。”
“你要这么说,我又觉得不太对。一般人,要是让公主不高兴了,或是做了什么冒犯公主的事,下场就跟之前的林旭一样,公主哪还会容忍他在自己眼前晃。”
“那照你这么说,公主是对他另眼相待了?”
“这么说,又有些勉强。如果真的对他另眼相看,哪里会时不时地便受伤躺在床上。”
“若是真的,哪只能说公主对人好的方式太过特别了。”
陆攸宁见她们交头接耳,说着小话,竟也不生气。
她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沈迟又受伤了这一事上。
可是她分明记得,那日她什么都没对沈迟做。
他不过是在她房中喝了些酒,怎么就那么虚弱了。
想到这里,陆攸宁加快了脚步,朝着沈迟的房间去了。
来到沈迟房外,陆攸宁直接推门而进。
看到的却是有些慌张的沈迟。
衣衫不整,似乎是才从床上起来,头发也有些凌乱。
“公主?”
陆攸宁上下打量着沈迟。
他此时脸色泛红,额上还有细汗,脚边是从桌上翻落下去的茶盏,茶水洒了一地。
“你怎么了?”
沈迟清了清嗓子,答道:“我不明白公主问的是什么意思。”
陆攸宁上前一步,抓住了沈迟的右臂:“你在发抖?”
沈迟将自己的手臂从陆攸宁手中抽了回来,敛眉,沉声道:“没有。”
“你毒发了?”
听到陆攸宁这么问,沈迟并未意外,可他只是否认:“没有。”
“你不必瞒着我,我早就知道了。”
她是该知道的。
“所以,公主也知道我只有三个月可活了?”
沈迟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平静,语气平和,彷佛说着的是陌生人的生死。
听到这话,陆攸宁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沈迟。
她下意识地抓着胸口,连心跳都变得剧烈起来。
沈迟看着陆攸宁的反应,甚至有些快感。
至少,陆攸宁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会惊讶的。
他原本想着临死前离开这里,安安静静地死去。
可看着陆攸宁,他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如果她知道他快要死了,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你骗我的?”
大夫明明说过,这个毒不会致命的。
沈迟注视着陆攸宁许久,唇上有极浅的弧度:“公主真聪明。”
“看来我真是不会撒谎,一眼就被公主看出来了。”
陆攸宁将信将疑地盯着沈迟,还是不太确信:“你是骗我的吧。”
“当然是了。”
“若是我只剩三个月可活,肯定是想尽办法,遍寻名医,绝不放过一点机会,哪能做到如今这般冷静。”
陆攸宁看向沈迟,十分郑重,表情也变得严肃:“此事怎么能胡说?”
她不明白,为何会有人把生命看得如此随便。
沈迟似乎就是这样。
陆攸宁发现了,对好好活着这事,沈迟好像没有特别大的**。
所以他不在乎受伤,不在乎中毒,更没有想去治好的想法。
“是,以后不会了。”
若还有以后的话。
虽然沈迟表现得对自己身上这毒全然不在意,可陆攸宁却没法不放在心上。
自那日后,陆攸宁每每看到沈迟,想的便是他身上的毒。
沈迟一如既往,可她却变得奇怪起来。
她也不知究竟是为何,她变得开始在意起沈迟来。
那日沈迟的话一出,她竟僵在了原地,完全失态,脑子里乱作一团,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直到那时她才发现,她完全不能想象没有沈迟在身边的日子。
三年的陪伴,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习惯了。
这种习惯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感情,陆攸宁唯一知道的便是,她绝不允许沈迟离开她身边。
更不会允许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这一件事发生。
所以,即便沈迟说是玩笑,她也不想让这毒成为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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