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长孙父子下放狱中。
马车转了个急弯,沈月桐紧紧抓在车门的木框,怀疑地抬起眸子看向同殊:“你说的可是真的?”
同殊:“千真万确啊。”
沈月桐心神不宁,上一世长孙家直到后来都好好的,怎会如此?
同殊:“公主,怎么?”
沈月桐心神不宁,她用力按住太阳穴,半刻清明:“还是去萧府。”
马车回到既定的路线,同殊扬鞭策马,直奔萧家。
镇国大将军萧平山,哪怕腿疾不愈,地位依旧无法撼动。
萧府寂静,下人走动都快速而无声,和热热闹闹的公主府完全不同。
萧准没想到沈月桐竟是来找父亲的,虽有疑问但依旧从前引路。
穿过郁郁葱葱的一小片竹林,细碎的阳光投射在萧平山身上,他正闭眼小憩,多年未经战场杀伐,眉宇间依旧锋锐。
萧平山缓缓睁开眼:“老臣这腿……”
沈月桐:“无妨。”
阳光直晒,萧平山眼神微微转动,萧准推着轮椅将他推到阴凉处。
沈月桐笑笑:“大将军好福气,这片竹林有些年岁了。”
萧平山:“公主以后若是嫁进来,一样有福气。”
沈月桐不动声色:“嫁人与否,我都得在公主府,大将军说是不是?”
萧平山不语。
沈月桐开门见山:“萧将军,我今日来想问问七年前那一战,为何会败?”
“昭昭。”萧准急道。
萧平山眼中杀意顿显,如草原上的鹰隼,犀利的目光注视着猎物。
沈月桐心底越发寒凉,身侧的手指使劲掐着手心,面无波澜地对上萧平山的视线:“我必须知道。”
萧准:“父亲,你先回屋。”
“不。”良久后萧平山平静地说,他笑了一下,整个人都柔和下来,“公主特意跑一趟来戳我的心窝子,我不能不让公主满意。”
萧准眉头紧锁,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昭昭,他左右为难,只想着赶紧让两人分开,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将沈月桐的视线挡住。
沈月桐不得不抬头看他。
萧准:“公主,别问了。”
沈月桐:“为何?”
萧准:“陈年旧事,何必再提?”
沈月桐定定地看着他,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些退步,可惜什么都没有。
沉默的萧平山此时开了口:“阿准,退下。”
萧准无奈让出半步,面向自己一向严厉的父亲:“父亲,公主她可能不知旧事,您别生气。”
萧平山:“公主,你看我这傻小子,是真怕我和你吵起来。”
沈月桐:“将军能不能说?”
萧平山:“说便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老马失蹄,叫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算计了,这不是搭上一条腿。”
沈月桐:“什么毛头小子?”
萧准:“北赤现在的将军努瓦,中原人。”
萧平山自嘲地勾起嘴角:“其实年年同北赤打仗,我们和北赤都互相熟悉路数,只有那年,输了,年纪大了,脑子不如年轻人,赔上了几万兵马。
沈月桐:“为何输?”
她依稀记得是北赤的新战术。
萧平山:“其实不管是七年前还是现在,对北赤和咱们燕州来说,马比战士还金贵,俘虏的人不能为己用,但是马可以,所以战场上少伤马是两军不成文的原则,努瓦这人聪明,却阴毒,他的战术专伤马,甚至镖上淬毒刺马,我军战马死伤大半,溃不成军,我这腿也中了一镖,便成这样了。”
说着萧平山重重的捶了一下左腿,沈月桐垂眼看去,墨色长袍下,左腿的裤脚空落落,布料轻柔垂坠。
他的左侧小腿留在了燕州边境,那年大军南撤,毒性散发得又快又急,若因萧平山一人再度损失伤亡,他不愿,所以挥剑自断左腿,以此萧家军速度加快,躲掉了北赤几次三番的追杀。
提起旧事,望及旧伤,萧平山心口堵住一块巨石,一块从燕州燕山脉滚滚而落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来气,开始距离的咳嗽。
萧准忙不迭地给他倒水顺气,欲言又止地看向沈月桐。
按礼仪来讲,沈月桐确实不便多留,可是两条腿似有千斤重,挪不开一步。
萧平山得五脏六腑都是疼的,他按住萧准的手,似笑非笑:“公主只问到这里吗?”
沈月桐不言,却也不走,她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却又打心里不愿面对。
萧平山目光灼灼:“公主要是没有问题,我就不陪了。”
沈月桐:“有,为什么北赤没有南下,越过燕山脉,便可长驱直入直捣俪都,中原大半土地便如探囊取物,可是大俪没有失去一寸土地,是为什么?”
“哈哈哈哈……”萧平山仰天大笑,一瞬间呼吸都畅快了,“七年了,这件解释不通的事情,过了七年,你是沈家第一个来问的。”
沈月桐紧张地问:“你知道?”
“不知道。”萧平山如实说,“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流出去,几万石粮食运过去,再加上那些稀罕东西,都不足以满足北赤的野心才对,偌大的中原在手,要什么粮食没有。”
沈月桐倒吸一口凉气,不错,三年休战,每年岁贡,直粮库虚空,不足以支撑这笔支出。
沈月桐:“若是……和亲呢?三年,有没有可能?”
萧平山:“和亲?没有。”
沈月桐心急,向前迈了一步:“若是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
萧平山不解:“为了一个女人,那得是什么样的女人?就算是倾国之姿,也抵不上国之大事。”
沈月桐:“为何不可?人的心思本就千奇百怪。”
萧平山大手一挥,坚决不信。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萧准站出来打圆场:“是不是因为和亲,还需要再探。”
沈月桐还有问题:“为何只休战三年?”
萧平山嗤笑道:“自然,难道大俪有萧家守着,还要叫蛮夷掏空不成?我萧家就没丢过这个人。”随后他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低声嘟囔着:“也就出了老子一个丢人的。”
沈月桐:“……”
萧准急忙打岔,讪笑道:“父亲,回屋吃药。”
萧平山怪异地瞅了他一眼,萧准急忙将他推回屋子,安顿好出来时沈月桐还未走。
萧准迎上来,逆着光眉目低垂,腋毛下的阴影里,眼波汹涌如海:“昭昭,刚刚……是我失言,老头子心里记挂着多年前的事,总是悔恨懊恼,我太急了些。”
沈月桐:“没事。”
穿过竹林,光影斑驳。
萧准有心解释:“父亲一直把此事放在心上,三年的时间,精铜铸就马匹的铠甲,他日日操练我们姐弟两个,阿姐能上战场那年,他毫不犹豫地把阿姐放去了北境,幸好阿姐没让他失望。”
沈月桐笑笑:“你也没让他失望。”
萧准若有所思,随即低头轻笑,半晌后道了一句谢。
沈月桐有些意外:“谢什么,应该我谢你,有些事好像该水落石出了。”
萧准:“和亲的是贵妃娘娘吗?”
沈月桐:“空静说是,可是你父亲也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萧准:“七吉。”
沈月桐兴致缺缺:“他这个人,没什么软肋,不好弄,长孙大人入狱,连带着长孙品鸿也进去了,你也知道吧。”
萧准面露寒凉之气:“听说了,以一本旧年诗集为由定罪,暂时没有办法解决,我已经在寻御史的错处,或许可以周旋一二。”
沈月桐:“也好,御史是谁的人?”
萧准:“没有站队,他是个香饽饽,所以就这样吊着每一个皇子,只看重他自己的利益。”
沈月桐思索着,谁要治长孙家死罪呢?三哥正忙着查大哥在平州的行径,两人对弈乐此不疲,四哥此时还不敢明目张胆结党营私,五哥……更不可能是五哥。
萧准:“你要问七吉的事交给我,长孙家的事,麻烦公主保下他们性命。”
初夏,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承德殿前的睡莲初现淡色,更衬一池碧水。
沈月桐还没来得及去往长孙家见上锦夕一面,就被俪皇差人请过来了。
大殿燃起了熟悉的龙涎香,显得君威浩荡。
俪皇一身深紫蟒袍,今个儿闹哄哄了一整天,他这承德殿就没得过闲,他也疲惫不堪,只想找个美人按按头,捏捏肩。
陈问之一脸狐狸相:“月华公主,本宫几次三番地见不到公主,今日总算得见,阿姩,还不来道歉。”
陈姩别别扭扭地,满脸不愿:“对不起。”
沈月桐不甚在意,总归算是自己占上风。
俪皇眉头皱出深纹,下巴绷紧:“陈太子,你非要昭昭来,就为此事。
“不是,还有事,两国谈判到现在,我大陈步步退让,公主和亲,城池割让,只有两件事,第一贵国就算不嫁公主,也得嫁贵女,两国永结秦晋之好,我们陈国也放心,另一件,是阿姩的婚事,我走之前,得看到阿姩成亲。”
俪皇粗略地点头:“贵女嘛,可以。”
沈月桐越听越心凉,这笔交易卖得是谁?若是陈问之张口就要萧宁,父皇若是同意才是大祸临头。
陈问之:“长孙大人家中嫡女,长孙锦夕,我只远远见她施粥,惊为天人,一见钟情。”
悬着的心凉得透透的,沈月桐着急地开口:“不可。”
陈问之置若罔闻,反而收敛了笑容,难得一见的严肃:“大俪皇帝不会不答应一个家中犯事的贵女和亲吧?”
俪皇悠悠道:“罪臣之女,你不在乎名声不好就行。”
陈问之:“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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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陈年旧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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