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凌偷偷从自己那间破屋子里面溜出来。
她一路小心翼翼,躲过了不少宫女太监,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南边的一排角房,那是管事女官的屋子,冷宫一共有两位管事女官,一位姓王,一位姓孙,今天是王女官当值,她的屋子空了出来,所以她放心大胆爬了进去,悄咪咪地贴在了孙女官屋子的门上。
娘亲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直把她锁在屋子里,还总和孙女官嘀嘀咕咕,今天也是一样,一把大锁把燕凌锁了个严严实实。但这难不倒燕凌,她早就拿两块糖和小太监做了交换,她娘一锁她,就让小太监拿钥匙把她放出来。
她努力把耳朵凑到门缝上,屋子里传来了女子隐隐约约的哭声,她心里微微一惊,难道是娘缺钱花,找孙女官借钱,孙女官不借,气哭了吗?
柳氏曾经是后宫的一名美人,现在是冷宫里的一个废妃,她时运不济,怀着身孕也没有得到皇帝怜惜,苦哈哈在冷宫待了十五年,现在好容易把女儿拉扯长大,突然又听说了前朝要和亲,皇后和顺妃为着哪位公主出降,直接撕破了脸皮的消息。
柳氏出身不高,人也不聪明,性子更不是那种刚强的,可她在漫长的冷宫生涯里却锻炼出了过去没有的敏锐度,她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可能过不了多久,这个和亲的名头就会砸到自己女儿的头上,虽然皇帝过去全然不当有这么个孩儿,但皇后肯定会帮他想起来。
她心急如焚,但这冷宫之中,她唯一能去求的就是孙女官,孙女官心地和善,对待冷宫众人从不随意打骂,她急急忙忙把女儿锁在屋里,一进孙女官的屋子,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孙娘子,你可要救救小凌儿啊,”柳氏哭着拜倒在孙女官的面前,“她没有母族,又不得皇帝宠爱,若是去和亲,怕是这辈子都没可能回到南齐了!”
孙女官一个头有两个大,她把柳氏硬扶起来,把她按在了椅子上:“我一个低阶女官,如何能做了陛下的主,况且贵人们根本不知道有燕凌这么个人,你咋咋呼呼的,传出去可怎么办?”
柳氏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双手焦急不安地来回交握:“他们知道是迟早的事。”
这事不用说,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燕凌是孙女官从小看着长大的,心里怎么会不疼她,但她身份卑微,最多只能在冷宫小小地照拂她一二,再多也是有心无力,不可能做的到了。
“北荒催的急,说不准陛下已经就从宗室里面挑人了,”孙女官想出些话来安慰她,“总不能他们要皇帝亲女,咱们这边就真嫁吧。”
柳氏没有理会她的话,她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她揪住孙女官的袖子,把她扯到了自己面前,眼睛里透露出些许疯狂来:“孙娘子,你能出去,你给决儿捎个信,让他悄悄把他妹妹送出宫去吧。”
孙女官大吃一惊,她万万没想到柳氏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皇三子燕决从小抱给了庆妃扶养,刚开始的时候还偷偷跑来冷宫几次,但后来被庆妃发现便约束了起来。几年后庆妃生了自己的皇儿,对他的管束日益散漫,不过他年纪大了,听说对庆妃也甚是孝顺,所以只是逢年过节悄悄送些银子给柳氏,人却是没有再来过。
燕决自幼不在亲娘身边,对燕凌这个没见过两次面的妹妹又能有几分感情,怎么可能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把她送出去。况且孙女官还有一层顾虑,燕决再怎么也是个皇子,说不准过几年就要封亲王,到时候替柳氏说几句话让她出冷宫也算不得什么难事,为了一个孩子把另一个更有前途的孩子搭上,对于柳氏来说再怎么样也划不来。
“这不妥,柳娘,若是此事败露,三皇子可怎么办?”孙女官立刻拒绝了,“他年纪不小了,正是该讨前途的时候,若是因此得了陛下厌弃,他还能得着什么?”
柳氏却无动于衷,她攥着孙女官的手,嗓子哑了几分:“他把他妹妹送出去,最多只是没了前途,可他妹妹却是保全了性命——孙娘子,北荒那种地方,又与我们一向不睦,小凌儿一个姑娘家,去了哪还有命回来?”
“况且,”柳氏低头抹了两把泪,“她自幼跟着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本就是我亏欠了他,决儿他再怎么样,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子,我再一心替他着想,凌儿可怎么办呢?”
柳氏坚决要如此行事,孙女官也无法,只好应了下来。她把柳氏哄回屋去,刚把锁打开,燕凌就跳了出来。
“娘,你干嘛去了,把我锁了半天,”燕凌不高兴地皱着眉头,“你眼睛怎么这么红?你哭了?”
柳氏一惊,柔弱地打了个嗝,说起瞎话眼睛都不眨:“那边的王氏和我争热水,我没争过,去找你孙姑姑诉了诉委屈。”
燕凌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那下次我去抢热水,我跑的比她快。”
“你抢什么?你个姑娘家怎么能做这种事,”柳氏抬起巴掌就在燕凌身上拍了两下,“给我回屋里去!让你缝的几床被子缝好了吗?缝不好看你怎么过冬。”
燕凌满不在乎的吐了吐舌头,绕过柳氏挽住了孙女官的胳膊:“麻线没了,我得跟孙姑姑要点呢。”
柳氏十分不愿意燕凌出去乱跑,可燕凌死活黏着孙女官不撒手,她有点忧虑地看了一眼,孙女官被摇的头晕脑胀:“我带她快去快回。”
燕凌高高兴兴地跟着孙女官走了,她进了孙女官的屋子,看着她一边叫自己自己吃点心,一边翻出箩筐找麻线,心里略有些歉意,自己和娘亲逮着她一个**祸,实在是有些不厚道。
“孙姑姑,小凌儿想求您件事,”燕凌的歉意来的快去的也快,她摆出一副甜腻的笑脸,凑到了孙女官的跟前,“我娘亲说的那话糊涂,您帮我给我哥送封信,让他替我安排,我要见我那亲亲的好父皇一面。”
孙女官悚然一惊,她猛地看向燕凌:“你怎么能偷听我和你母亲说话!”
燕凌毫不在乎,她随手拿起一块松糕塞进嘴里:“您别急,我也不是有意的,不过我娘那主意太不行,您不如应了我,没准咱们就都好过了。”
孙女官紧锁着眉头,燕凌一向古灵精怪,没个正形,她怕是不懂柳氏的苦心:“你见陛下做什么?你娘生怕上面的贵人想起你,拿你填了火坑,你还要自己往上凑!”
“若是我哥把我送出宫,估计就是我们一家子都要填火坑了,”燕凌笑眯眯地说道,“没准姑姑你还要陪着我们一起倒霉呢。”
孙女官确实忧心忡忡,她在宫里辗转二十四年,平平安安活到现在,并没有勇气拿自己的命冒险。燕凌燕决说到底也是皇帝的血脉,出了事总不能杀了他们,那剩下的柳氏和自己,岂不是最好的替罪羊?
她刚才半是为了哄住柳氏,半是被她一片慈母心打动,一时头脑发热应了下来,现在冷静想想,真让她联系燕决把燕凌送出去,她又如何敢干?
燕凌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心里动摇,她亲热地靠到孙女官身边,挽着她胳膊笑了起来:“姑姑是个明白人,不如帮我这个忙,反正左右都是进火坑,不如捞些便宜才是。”
孙女官虽然不敢帮柳氏,但也不敢掺和燕凌的事,她看着燕凌叹了口气:“你是你娘的命根子,我若帮你捎了这个信儿,还怎么再见你娘?小凌儿,你根本不知道北荒那地界是什么样的,不如安安静静躲在冷宫,说不准到最后也不会想起你呢。”
燕凌撇了撇嘴,趴在孙女官的肩头:“这可能和太阳打西边出来差不多,指望这个还不如现在开始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呢。这事要成了,我娘肯定能离开冷宫,到时候带个女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孙姑姑你想不想跟着我娘出去?”
孙女官自然是想换个地方的,冷宫这里油水少,而且阴气森森,废黜了的妃嫔大多疯疯癫癫的,有些门路的宫人都不愿意来这地方。她年轻时脾气急,一不小心得罪了管事姑姑,这才到了这地方待了十几年。
燕凌看她的眉眼神情,就知道她心里意动,求人办事,情面永远不如利益相关好使些,她微微一笑,又加了几句:“别的孙姑姑一概不用管,只要把我这句话带给我哥哥就行了,就说我思念父皇,十分想见他一面,让哥哥帮我。至于我哥答不答应,那是他的事,您也不用在意。”
“至于我娘,”燕凌说道这里顿了一下,“还请您不要告诉她,若是这件事成了,我会去亲自和她说明白,您可以放心,您替我传话这件事我会保守秘密,决不会叫我娘怪您。我还指望您以后在我娘身边,好好替她拿拿主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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