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秋煞和段源策还没踏进陇关城,又接到了出使庆国的命令。段源策有些无奈:“不是吧!兴阳谈完,又要去庆国接着谈?”
出使庆国,自然不能带兵。所以就他们二人和一路随从。
从外面上看,是郁秋煞护送段源策这个使臣。但稍微知道点事的,都明白,郁秋煞才是那个质子。
陇关贸然扣留庆国太子,庆王自然不满。而陆归川又舍不得拿自己亲儿子冒险,正好大家都知道郁秋煞是陆家义子,自然也就只能他去庆国。
去庆国的路上,段源策见他没和大家坐在篝火旁,还以为他心里想不开此事,便跟过去说道:“其实陆将军挺关心你的。”
“我知道。”郁秋煞坐在溪边看着天上的月亮,又想起了那个谜题。
但段源策又不知他心中所想,依旧劝道:“你不要对陆景枫心生芥蒂......”
“为何?”
郁秋煞听不明白他的话,不得不收回目光思考片刻,随后恍然笑道:“段公子以为,我在埋怨陆将军的命令?”
段源策虽未回答,但脸上明晃晃写着:“难道不是吗?”
郁秋煞见状,只好解释道:“在下与陆将军并无父子之情,只有君臣之礼。在下敬重将军,忠于将军,自然对他的一切命令,都毫无质疑。”
“可你不是陆家义子吗?”段源策又问。
郁秋煞垂下眼眸,声音沉缓:“那只是名义上的。况且,若我认了他人为父为母,那我自己的爹娘呢?在下只有一父一母,即便他们踏入黄泉,走入来生,依旧是秋煞的爹娘。”
众人都以为,陆将军对他这个义子太过无情,早早就赶出家门。但其实是郁秋煞不愿抛下过去的家人,所以离开陆府,修建了现在的郁宅。
那像坟墓一样的石宅,才是他的家。他的父母是那对红花海棠,他的妹妹是那只短笛。
不论去了多远的地方,他的父母永远都在家中等待他,他的妹妹永远在他身边吵闹。
段源策并不知道郁秋煞的过往,可听了这段话,也难免唏嘘几句:“原来你如此孝敬。”
......
回到陇关这边,陆父率军凯旋,开心的,自然是那些士兵的家人们,但伤心的,同样也是他们。
满城热闹,悲喜不同。
陆府内,温晗笑正抱着女儿在院中散步。女儿的出世,缓解了心中的自责。她终于恢复些过去的神采,总是用回忆,哄着女儿入睡。
就在她说着过去那些事情时,夕云兴冲冲跑来,欢呼道:“公主,公主!陆公子回来了!”
在战乱的年代,团圆尤其珍贵。日夜忧心,终于等来了活人!
清风依依,绿草茵茵。陆景枫站在她面前,这次倒是换了身寻常的衣裳。只是经过战场的洗礼,以前那个轻佻浪荡的公子,终于沉稳下来。
或者说,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但无论是哪个,对温晗笑而言,人能平安回来就是莫大幸运了。
她抱着女儿,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以为你会像三皇兄一样......”
听到温晖的名号,陆景枫目光明显沉了下,随即又恢复正常,柔声安慰道:“笑笑,不用怕。我说过,我一定会死在你后面。”
可他越是安慰,温晗笑就哭得越凶。终于,怀中的小婴儿也不满起来,跟着大哭。
显然,饶是陆景枫再厉害,也得面对新手父亲的无助。他非常自信地从温晗笑怀中接过女儿,却不到一刻,又想把人送回去。
在孩子的哭闹声中,温晗笑埋怨道:“你又想像上次那样,把孩子扔给我一走了之吗?”
“那时情况紧急,不得不走。”陆景枫微笑解释,就是有些勉强。
“现在时间可不急了,你慢慢哄吧!”温晗笑立即转身,偷偷笑了起来。
陆景枫只能回头看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试图和她讲讲道理。但人家话都听不懂,又怎会和他讲道理。
最后还是温晗笑看不过去,接过孩子轻声哄了起来。渐渐的,孩子哭声变小,沉入梦乡。
与此同时,石宸也被带入陇关。
陆父思虑半天,也不知能把他关在哪儿。厉罗人定会来救他们的太子,寻常士兵怎能守得住。
等到天黑,终于想到个地方——郁宅。
那个石头建成的府邸绝对坚固,且远离人烟,四周都是荒地,有外人出没也容易察觉。
于是本就无聊的胥咏年,忽然间多了个伴。他向来心大,即便有老管家的提醒,依旧和对方好声招呼:“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石宸大抵是没见过如此心大的人,愣了下才回道:“石宸,庆国太子。”
“太子呀......”
胥咏年笑着说道到一半,突然睁大了双眼,惊诧道:“太子?还是庆国的?”
石宸望向老管家:“他不是陇关人吧?”
老管家面无表情:“胥公子出身兴阳。”
“难怪不得,都一样天真!”
石宸感叹完,就去了自己房间。毕竟是客,陇关不能把他关进牢里。
但胥咏年却愣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燕国的灭亡,胥家的覆灭,都和这人脱不了干系。胥咏年曾经想过,若一天,碰见自己仇人会做什么?
他曾在梦中,无数次冲向柳逢意,想要杀了他为自己家人报仇。
可如今,另一个凶手送上门,却不知该怎么做了。
是杀了他?
可这位太子并未杀过任何人,胥咏年又怎么动得了手。
他忽然有些愧疚,父兄姐姐都为了他死去了,而他居然无法下手报仇。但或许,这也是胥父他们选择他的原因,不求有人能为胥家报仇,而是希望这位胥家的小公子能忘掉悲惨的过去,重新开始光辉灿烂的人生。
若是这个原因,胥父他们倒没选错人。胥咏年确实不是一块报仇的料,能力不足,心性不狠,性格上又想得开。他恨柳逢意,明白自己无法报仇,也知道柳逢意会有什么下场。
他不像其他人,非得百般谋划,亲手杀掉仇敌。他觉得,只要仇人下场凄惨,无论是谁动得手都可以。若加上自己过得不错,那更好了。
所以,他开开心心地活着,去找夕云游玩、装饰郁宅、上街听书......绝对不负父兄姐姐们临终的嘱托。
可现在突然来了个庆国太子,一时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新来的客人,只能当做看不见,按原来的样子生活。
同时陆府要为新出生的小姐办满月酒,胥咏年肯定会收到请帖。但谁也没想到辜欣妱居然也在。
她没有去处,最后只能回到陇关,住在段源策家。正好田员外收到了请帖,就带着她一起来了。
重回陆府,里面是她以前不曾享受过的热闹。下人们来来往往,忙忙碌碌,谁也没注意到这个曾经的辜小姐。
话说,谁又能认出她来呢?
那个锦衣玉食的辜小姐,如今一副村中农女的打扮,粗布麻衣,要多朴素又多朴素。
若放在以前,这样的人根本就近不了她身边,而今她自己却成了这样的粗人。
辜欣妱越想越是觉得羞愧,自己也怕被人认出来,转身要走又和胥咏年撞到了一起。
“抱歉!抱歉!”
胥咏年赶忙道歉,可等冷静下来,又觉得面前人有些熟悉,正要抬头仔细看看时,又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娇喝:“喂!你还愣在哪儿干什么呢!”
他当即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身小跑到夕云身边,笑道:“刚才,我好像看见了个熟人。”
“什么熟人!分明是你看那村姑长得好看,想要调戏!”
夕云如此说着,吓得胥咏年连连摆手:“没有!天下女子,我只觉得夕云最漂亮!”
他太过认真,夕云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院子里前来恭贺的人很多,人声嘈杂混乱。但辜欣妱还是听清楚了两人的对话,她立在原地,心里不断默念着“村姑”两个字。
脚下步子,再也迈不动。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更吵了,有个声音大的汉子带头喊了句:“恭喜公子喜得千金!”
接着,众人都恭贺起来。无数道庆贺的声音在她周围响起,仿佛在催她转身看看。
这个时候,她不该回头的,应该大步离开,然后什么都不会发生。
可心中终究还是有点不甘,忍不住缓缓转动玉颈,终于见证了别人的幸福。即便那幸福原本是属于自己。
那檐下阶前,温晗笑抱着孩子靠在陆景枫肩上,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孩子。而陆景枫,辜欣妱从未见过他笑得如此开心,不断逗弄着襁褓中的小婴儿。
他们那么幸福,那么美好,衬得她可笑又可怜。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本来是属于她的呀!
是她该享受美满的姻缘,是她该被人小心呵护,是她该接受众人恭贺。
但如今拥有这一切的,却是另一名女子。
“温晗笑!你都抢走了我那么多东西,为何还要来我面前炫耀!”
辜欣妱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女子,目光越发怨毒。
等到温晗笑察觉不对,抬头一看时,人群中早已没了辜欣妱的影子。
“怎么了?”陆景枫问道。
“没什么!就是看错了。”
温晗笑回眸一笑,随即又道:“别忘了自己答应的事,要是她哭了,你负责哄!”
原来前院人多吵闹,温晗笑不想抱孩子出来。奈何陆景枫巴不得向全天下人炫耀自己的女儿,非要把孩子带出来。
因此,两人就定了这么个承诺。
陆景枫此刻高兴,也就忘之前手足无措的样子,连连答应。
之后,孩子果然哭了。然后,满屋子的宾客都见证了,那个在战场上意气风发、所向披靡的公子,是如何被一个小婴儿逼得焦头烂额、走投无路。
最终,还是得靠陆老夫人出面,才将安抚住了哭闹的婴儿。她将孩子还给夫妻二人时,还批评了句:“你们还是父母吗?连自己的孩子都哄不好!”
陆景枫试图为自己辩解,微笑道:“这不是没经验吗。”
底下立即有人起哄:“就是!将来少夫人多生几个,保证公子带孩子跟打仗一样熟练!”
此人说完,满堂大笑。温晗笑又羞又气,狠狠剜了一眼陆景枫,抱着孩子快步离开。
她一走,夕云自然要走,夕云走了,胥咏年肯定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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