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晗笑的前半生,从未出过兴阳。天子皇城脚下,谁敢放肆。人命官司,已经是最大的恶了。
然而现在,那最大的恶,不断在她面前上演。
汪洋火海中,黑色的人影像鬼魅一般,相撞纠结,厮杀哭喊声,震天撼地,吓得人胆战心惊,六神无主。
大火随着墙垣快速地向温晗笑这边爬过来,还有那滚滚硝烟中的叛军们,也注意到了这个独自呆愣在屋檐下的女子。
他们见盛国士兵拼命护着院子,还以为住着什么高贵的人物,却没想是个小姑娘。
军中的姑娘,可不会有这种待遇。
强盗们虽然在思考温晗笑身份,手下动作可没丝毫犹豫。砍人就想砍瓜切菜般,熟练自如。若不是狰狞的面色,真就和普通百姓别无二样。
温晗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火、这么多的血、这么凶残的人。大脑一片空白,就连眼睛都忘了眨,直直瞪着逐渐逼近的叛军。
“公主快跑!”夕云从走廊拐角冲出来,拉起呆住的温晗笑就跑。
前面的路并不好走,一路都是残肢断臂,血水汇成一个个小水潭。她们每走一步,就溅起一朵红色水花,森冷清脆的啪嗒声,像是幽魂在耳边吐息。
突然!一个彪形大汉从暗处现出来,举着明晃晃的砍刀,大喊道:“哪里跑!”
夕云赶紧拽过温晗笑护在身后,又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只见寒光一闪,大汉喉间血花四溅。
隔得近的温晗笑还来不及防备,就被溅了一脸的血。殷红滚烫的血从眼角缓缓流下。
她僵硬地抬起手臂,抹去眼角的血泪,拿在眼前,呆愣愣地看着。
然而未等她看个仔细,夕云又拉着她跑起来。一边跑,一边说道:“公主恕罪!夕云不该放下公主,独自去探查,害得公主受惊,夕云罪该万死!”
作为大内侍卫,夕云远比一般人警觉。当她发现异常时,外面还是朗朗月空,看起来十分平静。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放心,便翻出小院,打算仔细探查一番。却没想躲在暗处的贼人突然发难,让她困斗许久。
时间回到现在,温晗笑稍微恢复了点神智,缓缓转动着眼珠,看着前面领跑的夕云。
那些前来阻难的盗贼,个个面目狰狞,凶神恶煞,怒吼着,咒骂着,挥舞着快刀。
而夕云就像一只云雀,在疾风雷云里穿梭,身影矫捷,动作凌厉,滴血不沾。
温晗笑从未见过这样的夕云,也不知道夕云杀起人来如此轻松。她知道夕云是大内侍卫,也知道夕云武功好。
夕云在她面前,总是轻松爱笑的模样,让她忽视了夕云这一身本领都是怎么来的。
然而叛军越来越多,纵使夕云再厉害,也有乏力的时候。一名强盗提刀砍向二人,夕云迫不得已,只能松开温晗笑的手,将她推出去。可这么一出去,温晗笑就彻底失去了庇护。
那些贼人早就看出来了温晗笑是个花瓶,见她落单,眼里立即迸发出淫邪的光芒,争先恐后朝她涌去。
那些放荡刺耳的奸笑,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不断冲击着温晗笑的精神。
终于,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抱着脑袋,缩成一团,疯狂尖叫。
今夜这番经历对她而言,无疑是从天堂落入地狱。她没有一点准备,就要直面这群狰狞的恶鬼。
然而,就在那群强盗快要碰到她衣角时,一个人影骤然挡在了她面前。
强盗们有些疑惑,纷纷抬头一看。只见个黑色人影手持寒剑,立在火光燎云的青穹下。
而这一眼,也成了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眼。
随着一阵剧痛,天地倒转,那道人影也逐渐模糊,融入黑暗。
强盗们还没明白过来,便已毙命。
陆景枫随手将剑插在地上,踢开脚边尸体,半跪于温晗笑面前,想要开口安抚,但面前人只顾尖叫,什么也听不进去。
他又试图动手,可人反抗得更激烈了。最后实在没办法,他直接不顾温晗笑的反抗,将人抱在怀中,紧紧锢住,用温柔而低沉的声音,缓缓诉叙:“笑笑不怕了,笑笑不怕了......”
在陆景枫小时候,很怕打雷的声音。每逢下雨的天气,他的母亲都会把年幼的他抱在怀中,像是在哼唱摇篮曲般,轻哼着:“枫儿不怕了,枫儿不怕了......”
他不会安抚人,只能把当年母亲安慰自己的办法,拿出来试一试。不得不说,还真有效果。温晗笑逐渐安静下来,缩在他怀中瑟瑟发抖。
可随着又一波强盗冲出来,怀中人再次挣扎起来。幸好夕云在此,能够稍微阻拦一会儿那些强盗。
陆景枫不顾温晗笑的挣扎,捧起她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笑笑!笑笑,你听着!我会保护你的,你不会有事。只要我在你身边,就不会让那群强盗靠近你!你不要怕,好吗?”
整段话他都说得特别认真,只在最后两个字“好吗”,恢复成了以往不着调的语气。
他微微笑着,从容而坚定,双眼璀璨温柔,像是他递出的,关于这份承诺的信物。
温晗笑从未见过如此温柔坚定的他,一时竟沉醉于那闪烁的双眸中,忘记了害怕,忘记了一切,呆愣愣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陆景枫抬眼望了一下逐渐不支的夕云,又回首问道:“公主,可以站起来吗?”
而“公主”两个字,也把温晗笑从那份温柔中拽了出来。她没有回答陆景枫的话,而是顺着陆景枫艰难地站了起来。尽管双腿还在打颤,也绝不要陆景枫的搀扶。
“我没事,你去帮夕云吧!”她单手抱臂,缩着身子,就连嘴唇都在发抖。
却没想陆景枫直接忽视了她的倔强,像是无事般,一手拔出剑,一手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倘然道:“放心,我不会松手的。”
说罢,便护着她去往夕云那边。
顿时,温晗笑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悦。一瞬间,漫天不祥的火光,声声猖狂的怒吼奸笑,甚至那些黑魆魆的强盗,都没那么吓人了。
陆景枫很轻松的实现了承诺,没有让那群强盗靠近她一分。
在这个动荡的夜晚里,温晗笑终于找到了一丝安慰。犹如在狂风暴雨、巨浪滔天的海上漂泊的扁舟,终于找到了一处平静的港湾。
她一手紧扣陆景枫五指,一手死死抱住陆景枫手臂,亦步亦趋,满心依赖。
待与夕云碰面后,陆景枫帮着她击退来敌,向着另一个暗处撤去,同时说道:“殿下前去接应援军,尚未回归。若葛县在殿下回来前失守,只怕殿下等人会中了贼人埋伏。”
他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看向温晗笑。夕云不明所以,着急道:“陆公子,形势危急,你有什么法子快说呀!”
陆景枫沉默片刻,放缓了语调:“公主,臣是军中主帅……”
短短一句话,却让温晗笑明白过来。对呀,要是陆景枫一直陪在她身边,又怎能指挥燕国将士抵御叛军?
明明说好了,不会松手的……
纵有万分不舍与不甘,她还是慢慢收回自己的手。却没想最后一步,陆景枫突然攥紧了她欲抽离的五指。
“臣是说,公主殿下,你可以选择。与臣走,还是和夕云姑娘撤去安全的地方。在您做选择前,必须明白,若和臣走,那你刚才所见,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夕云不想公主冒险,正要替她答应时,不曾想温晗笑立即说道:“我和你走!”
她目光坚定,熠熠生辉。而被她这样看着的人,是陆景枫。
夕云骤然领悟,同样坚决道:“公主在哪儿,夕云就在哪儿!”
陆景枫微微一笑,有些无奈地轻叹:“早知道,就不多说那一句话了。”
“什么意思!你嫌弃本公主?”
“公主又误会了,臣没那个意思。”
……
时间往前推两个时辰,夤夜时分,本该在白日就到来的援军却还没有来,正当温晖等人疑惑之际,城外探子急匆匆来报,说援军赶来的路上,遭遇敌寇。
温晖年少气盛,从无败仗,加之他又信不过那四个自负的将军,便立即决定,亲自带兵去支援。
可等他把这个决定说出来后,几位将军,甚至包括穆商,都极力反对。
四位将军反对,无非是想这桩立功的好事落到自己头上。而穆商反对,是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就算叛军要偷袭,哪有放着主力军不管,去偷袭一路不知底细的援军?
“殿下,此事有些不对,还是先派一路人马探清战况!”穆商极力劝阻着。
可温晖直接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接着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四位将军,朗声道:“诸位将军放心,我自有考虑。此番前去支援,轻兵疾行,用不了多久。待我走后,军中一切事务,皆由穆将军负责!”
这些常年驻扎在地方的将军,根本不把叛军放在眼中。温晖既不放心他们前去支援,也不放心他们留守原地。只能让穆商暂代自己。
底下四位将军们自然不服,可温晖面色肃漠,不容拒绝。他们也只能把口中的不服咽下,道一声遵命!
等到房中只剩穆商与温晖后,穆商立即来到温晖面色,神色忧虑:“殿下,不如换我前去支援吧!”
“不可!诚如你所说,敌军偷袭动机不明,还是速战速决的好。我快去快回,你驻守在这里,夜间多久留意!”
温晖说完,语气放缓了几分:“战场上最忌轻敌,我不放心李将军几人,主帅一职,就暂时交给你了!”
然而穆商却面露难色,并非是他不想担这职责,而是他根本就担不起!
盛国官场,最重出生,若非温晖提携,纵有通天的本领,穆商也绝到不了今天这地位。
可就算他到了今天这地位,也没多少人看重他这个毫无背景的年轻人。
那些将军相互都不服,又怎会把他当回儿事?
穆商十分清楚这一点,见温晖执意要去支援,只好改口道:“殿下,何不让驸马暂代主帅之责?”
一来陆景枫明面上是陛下钦点的主帅,师出有名;二来陆景枫背后是公主与陆家,那些将领再不服,也不敢多说什么。
不过温晖还记着陆景枫害他莫名被温晗笑讨厌的事,心里很是膈应,甚至还有些不屑道:“驸马?他一个文弱书生,能干什么!”
见穆商还要劝,温晖立即打断他的话:“好了,军情紧急!穆商,待我走后,你多注意一些!”
说罢,大步出门而去。余下的穆商忧虑更甚。
果不其然,叛军一来,几位将军根本不听穆商说话,完全是各指挥各的。张将军派兵去抢回城门,结果李将军的人早在那儿守着了。王将军让人在巷道埋伏敌军,结果差点误杀孙将军的士兵。李将军以为县府重地,应该不缺兵力,于是撤了自己的兵马。没想到其他将军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强盗们不会吹灰之力,就攻占了燕军中心。若不是陆景枫赶来,只怕连公主都被抓去了。
总之,他们拿着远多叛军好几倍的兵力,硬生生把自己的优势打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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