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扉知道,苍宁联军里虽然有个“苍宁”,但实际上没人在乎苍宁的存亡。
温敛的计划很完美,只有一点,天下皆知陆归川爱子,若陆景枫死在苍宁,陆家就算玉石俱焚,也要灭掉苍宁。
所以顾南扉必须为自己做打算。陆景枫一进城,他就派人联系陇关军,表达自己想要投靠陇关,甚至还把温敛的计划透露了个干净。
他本来还想和陆景枫说一声,奈何温敛行动那天夜里,派去传信的人怎么也没找到陆景枫。
第二天,当众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公主身上时,他悄然引兵入城,控制住了所有诸侯,唯有温敛领兵去抓公主而逃过一劫。
但温敛也逃不了多久了,苍宁城内,凡是外籍者,无论兵民,都被杀了个干净。
苍宁城门大开,陇关军长驱直入。
温敛召到城中那点兵力,根本支持不了多久。就算他逃出去搬救兵也不可能,苍宁主城所有出路都有重兵把守,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而陇关这边,虽然料到了温敛的计划,但也没想到他如此着急。居然在公主入城后的第二天,就想除掉陇关护卫,夺得公主。
于是,佟蒙将军等人也着急起来,苍宁城门一开,就立即带兵冲了进去。
哒哒马蹄,掀起滚滚尘烟,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当温敛意识到不妙时,陇关的大军已经进入主城了。
他本来想利用陆景枫威胁一下陇关军的,可看陆景枫一副生气全无的景象,只怕会更加激怒陇关军。于是连公主都顾不上了,慌忙召集所有兵力,让他们抵御陇关军,自己则骑着快马,迅速逃离此地。
主帅都逃了,剩下的士兵们能有什么战斗力。不过一刻的功夫,战争便结束了。
温晗笑全程木然地注视这这场战争,即便人在她面前倒下,也无动于衷。等到周围都是陇关的士兵后,她才僵硬地转动眼球,欣喜说道:“你们终于来了,你们快看看景枫,我怎么都叫不醒他......”
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双手不断拍打着血水涟涟的地面:“我都说了,只要他醒过来,什么都答应他,可他就是没有睁眼。”
先赶来的佟蒙将军听到她的话后,心骤然抓紧,慢慢转动目光看向她旁边的人影。
那个身影,甚至不能算个人了。浑身上下都泡在血水里,身上没一块完好的布料,青丝披散垂落,滴答着血珠。他跪在地上,全靠插着地上那把剑支撑身子。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温晗笑,她甚至连头发都没乱,只有身上沾了些血渍。
佟蒙心中顿时冒出一股无名怒火,一把推开温晗笑,跪在陆景枫面前,紧张万分地探他的鼻息。
幸好!
佟蒙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可马上,他又站起来,对着自己部下吼道:“快去请大夫!把城里最好的大夫都找来!”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的小公子身边,无人理会旁边还有个受惊的公主。
等到所有人都走光后,温晗笑还坐在那滩血水中。凄凄秋风吹来,额前青丝微微浮动。
她像个失去灵魂的人偶,对周围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
忽然间,眼前的光线暗了下来。
段源策蹲在她面前,重叹一声:“对不起!”
“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干嘛要和我说对不起。”温晗笑只有嘴唇动了几下。
是呀,为什么呢?
段源策忽然想起那个坐在树下刺绣的女子,随即又对眼前人说道:“陆公子确实性命垂危,你若真觉得伤心,不如去照顾一下他。”
温晗笑动了下眼球:“为什么是我?”
“因为他最不舍的是你。只要你还活在人间,陆公子只怕下葬了,都能从坟墓里爬出来!”
他说得很是夸张,甚至有几分好笑。但现在温晗笑实在笑不出来,可又觉得那确实像陆景枫会做的事。
便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问道:“他在哪里?”
段源策一个转身:“我带你去吧!”
......
所有出城的路都有重兵把守,温敛顾不得其他,只能从城墙脚下那个狗洞爬出去。
反正只要出城回到自己军营中,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就连陇关都得忌惮他。
然而很不幸,他才爬到一半,就被人堵在了狗洞中。
领头的那个千户笑得十分开心:“王爷,你怎么跟条狗一样,钻这狗洞呀!”
他话一说完,周围立刻爆发出阵阵笑声。有些不嫌事大的,还吆喝起来:“快来看呀,狗王爷钻狗洞喽!”
温敛何时受过这种羞辱,被人从狗洞里拖出来不说,还被这些贱民羞辱。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什么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最后,那些群龙无首的军队,要么归降陇关,要么就地解散回家种田,要么在小头目的带领下,逃出苍宁,另起炉灶。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而目前,陆景枫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温晗笑从来都是被照顾的那个,根本不知道如何照顾一个病患。她只能守在床边,希望下一刻,床上的人能醒过来。
但太阳起起落落,月亮落落起起,床上人依旧都没动静。
回想过去,陆景枫每一次陷入险境,都是因为她。
“为什么?”她呢喃着。
窗外秋月高远皎洁,屋里寂静无声,桌前残烛猛烈燃烧了几下,烧尽了最后的棉芯。盛大光明后,就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她这时才感觉到丝丝冷意,悄悄睡在陆景枫身边,万分不解道:“你三番两次,不顾性命救我,为何当初又不愿救我三皇兄呢?”
“以前在红山书院时,我给你带了几个番果子,你说那很好吃。其实那果子是三皇兄从宓河带来的,他怕时间久了,果子就坏了,连吃饭都在马上吃。他说,只要笑笑喜欢,年年都给笑笑带。可我也舍不得吃,把那些果子都给了你。”
说到这里,她偷偷笑了声,有些生气道:“结果你把那些果子都分给其他人了。还说什么,有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我当时怨了你许久,还和三皇兄赌气,说自己一点儿也不喜欢那果子。三皇兄听了,也失落了许久。”
“当时我看着三皇兄失落的模样,心里就想,没关系的,等我长大了就去宓河找他,和他一起去摘番果子,他一定一定非常高兴......”
温晗笑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又怕打搅病人休息,就捏起拳头,死死咬住食指根,断断续续抽噎着。
人总是喜欢等下一次。在错过后说:没关系,下次还会再见。在犯错后想:没关系,下次弥补回来。
但有些错过是后会无期,有些错误是无法弥补。
无论温晗笑还是陆景枫,都以为他们还有下一次。直到站在悬崖边上了,才明白原来没有下一次了。
如今,温晗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陆景枫,是该爱他还是该恨他,是该报复他,还是该接受他。
“景枫,你醒过来告诉我好不好,我到底该怎么对你!”
可惜床上的人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后来,陆归川也来到了苍宁,随之而来的,还有辜欣妱。
段源策显然对她的到来有些意外,在城外迎接陆归川时,还特意问了句:“辜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陆归川满心惦记着自己的儿子,随便回了句:“不知道,她自己跟来的。”
然后就略过众人,驾马驰入苍宁城。
彼时,温晗笑正守在床边打瞌睡。陆归川开门的动静实在太大,把睡梦中的她吓了一跳。
等她好不容易看清来人后,陆归川已经来到了床边,语调冰冷:“让开!”
温晗笑一时心虚,就把位子让给他了。
陆归川坐在床边,望着病床上的儿子,满眼都是心疼,皱着眉头连连重叹:“枫儿,你这又是何苦呢!何苦来呢!”
当初他从梦中醒来的太晚,三个儿子只剩下这么一个。那时,看着正在练剑的儿子,他就默默发誓,无论如何,这一世都要保护好枫儿。
他精心谋划,百般设计,终于使得儿子脱离了原来的命运。却没想儿子会爱上那个挡箭牌公主,还因为她,三番两次陷入险境。
陆归川移开目光,转而盯着一旁的温晗笑,冷声说道:“我听说,是你决意要入苍宁城?”
温晗笑本来还有点愧疚,可想起自己的皇兄们,又生出一点怒气,同样冷冰冰回答:“是又怎样!”
“哼!”陆归川冷笑一声,“温晗笑!你果真和你的父兄是一个德行,愚蠢透顶!”
“你没资格说我父皇他们!”温晗笑大声嚷了出来,可又怕影响陆景枫休息,就收了怒容,甩身离去。
陆归川到来后,很快就掌握了苍宁城。段源策因为事忙,等了许多天,才找到一个空隙和辜欣妱见面。
清河波光粼粼,岸树红叶灼灼,如此秋意,立在河边凉亭中的才子佳人却不懂得欣赏,依旧在为某事争论。
“辜小姐是为公主来苍宁的?”段源策率先问道。
“这与你何干?”
辜欣妱确实是为了看温晗笑悲惨的模样,才来苍宁的。但不知为何,段源策这么问她时,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烦郁。
段源策脸色暗淡了几分:“辜小姐,你和她已经是陌路,为何还要纠缠呢?”
闻言,辜欣妱心中的烦闷更甚,毫不客气道:“所以呢?你现在也是为她而指责我吗?为何你们都帮着她说话!”
“我没有帮她说话,只是在劝你放下。”
段源策说完,就起身离去,在走到凉亭外时,又止住脚步,没有回头,朗声说道:“在段某心里,辜小姐远比公主优秀。若你肯放下,前方定是光明坦途。”
辜欣妱微微一怔,回过神时,段源策已经走远了。她摸着自己的心口,那里的跳动已经趋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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