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兴阳城里最好的酒楼是哪家,那一定是位于奉宁街口的醉仙楼。恢弘气派的三层楼阁在一众普通的民居中尤为华丽,红漆彩绘,雕梁画栋。门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进门后,更是只能听见小二的高声吆喝。
不过这里的热闹是要花钱的,而且价格还不低。
“你要住这里?”
说话的人是陆景枫,他立在醉仙楼对面的街角,旁边还有一位锦衣公子,正是郁秋煞,也是陆景枫提问的对象。
郁秋煞看着醉仙楼微微点头,自然道:“就这儿吧!”
永阳叛乱平息后,各位将军回京领了赏赐,便返回驻地,唯独他留在了京城。
陆景枫沉默片刻,缓缓道:“你有钱吗?”
“不是你出钱吗?”郁秋煞一派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帮你出钱?”
“因为我留京城,是陆将军的意思。父债子偿,自然该你出钱。”
这听起来好像没错,但陆景枫却是一声冷笑:“先不论我没有这么多钱,就说我花钱请你住兴阳最贵的酒楼,以便你随时监视我。秋煞,你说我是有病呢?还是有病呢?”
郁秋煞轻然微笑:“景枫,你是装病。”
陆景枫跟着一笑:“所以我不会给你出钱。”
两人俱是一副好脸色,却谁也不肯先开口。从远处看来,就是两位锦衣玉冠的公子立在青墙下相对相望,犹如两株芝兰玉树,倚墙而长,迎光辉辉。
僵持到最后,还是郁秋煞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那我只能去公主府了。”
陆景枫没理会他这句调戏,只说了句:“跟我来!”
随后便带着人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胥府内,胥咏年独身坐在书房,手里虽然拿着一本圣贤书,眼睛却瞟到了窗外天上去了。像是在想些什么,时不时痴笑一声。
突然,下人扣门道:“公子,驸马爷和一位姓郁的公子来了!”
“啊?”
胥咏年骤然惊醒,手忙脚乱地收拾一番,又端正坐姿,轻咳道:“带驸马他们进来吧!”
下人退去没多久,门外便传来一声赞叹:“咏年好毅力,这晴天大日的,不去游玩,反闷在屋里......”
话到此处,二人也来到了胥咏年面前。
陆景枫瞧了瞧桌上那本颠倒的书籍,语调诙谐道:“一心只念圣贤书?”
胥咏年面色一窘,赶紧用手肘在桌上一抹,把那些书推到了边角,讪笑道:“景枫,别开玩笑了。我是不是读书的料子,你还不知道!”
他能在屋里读书,还不是赖胥父不知为何,突然要考他功课。结果自然因为功课不熟,被关在屋里念书。
待到陆景枫二人落座后,丫鬟立即奉上两杯热茶。胥咏年有些兴奋问道:“景枫,你来找我有何事?如果是那种必须出府才能解决的事,那就最好不过了!”
陆景枫放下茶盏,甚是有礼道:“恐怕要叫咏年失望了,我的事,是要入胥府才能解决。”
胥咏年闻言有些失望,怏怏不乐道:“那你该去找我爹。”
陆景枫停顿片刻,又道:“明日公主殿下在红山晚亭设宴,邀昔日同袍一聚......”
“景枫的事就是我的事!”胥咏年突然殷勤起来,郑重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他这陡然变化的态度,令旁边看着的郁秋煞都有些反应不过来。陆景枫不禁一笑,随即说道:“就是秋煞才来兴阳,还没个住处,想请咏年暂时收留。”
胥咏年笑得格外热情,信誓旦旦:“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一定把郁公子,啊,不对!郁将军当祖宗供着!”
“这就不必了!另外,胥公子叫我秋煞便可。”郁秋煞赶紧起身推辞,生怕胥咏年又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
偏生这时陆景枫还要来加把火,对着胥咏年悠然道:“那么,咏年,我可是把我的‘至交好友’交给你照顾了!”
他把“至交好友”四个字读得格外重,仿佛是在提醒胥咏年,又像是在揶揄郁秋煞。
而胥咏年听到后,立即保证道:“景枫,你就放心吧!”
说罢,便起身来到郁秋煞身边,拉着他问长问短,甚是热情。此时陆景枫也站起来,对着二人莞尔一笑:“我还有事,就不叨扰你们了。咏年,秋煞,明日见!”
“喂!景枫!”郁秋煞刚想跟过去,可胥咏年又缠了上来,硬是要拉着他去熟悉一下胥府。
不过就算摆脱了郁秋煞,陆景枫也没想好去哪儿。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停在了公主府大门前。
下午时分,消失了一个中午的温晗笑又抱着剑出现了。她一路蹦蹦跳跳地跑进公主府,显得十分开心,却不料在转角处突然撞上一堵人墙。
“笑笑,小心!”
这声关切,是对面人说出来的。温晗笑微微怔了下,如此寻常亲切的语气,在夫妻之间再正常不过。但他们空有夫妻之名,却只能以君臣相处。
可就算是这样,这样一句寻常而亲切的话,也足以让温晗笑欣喜不已。她抬起头,惊喜万分道:“原来你还没走呀!”
陆景枫目光温柔,语气中带着点宠溺,又带着点玩笑:“公主不想见臣吗?”
“当然不是......”话一出口,温晗笑又觉得不妥,立即改口,“当然不,想......”
最后一个“想”字,她说得又低又细,几乎听不见。那张圆圆的小脸蛋儿,也跟着红了起来。
等脸色红得如朝霞一般时,立即甩甩小脑袋,企图甩丢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随后挺直身子,再次递出宝剑。
她害怕语气重了,陆景枫会与她疏离,又害怕语气轻了,陆景枫会轻视她。便冷着声音,犹犹豫豫道:“我父皇给你的赏赐!”
与早上那把剑相比,这把剑要朴素些,但也没朴素到哪里去。陆景枫的目光顺着剑缓缓上移,最终停在了温晗笑眼中。
那双眼睛盯着别处,干净纯粹,仿佛两颗琉璃落在冰湖里。他看着这双眼睛,一时竟失了神。
温晗笑见他久久不应,还以为他是在嫌弃这把剑,便立即说道:“你不要只看剑鞘。这把剑可是我三皇兄亲自挑选的,绝对是一把厉害的宝剑!”
陆景枫骤然回神,接过宝剑:“臣谢过陛下、谢过三殿下!”
看着温晗笑有些不悦,随即语调一转,又说道:“尤其谢过臣的夫人,盛凰公主殿下!”
这一声“夫人”却是惊雷炸响,直接把温晗笑炸懵了定在原地。脑海里空空一片,就连眼睛也忘了眨。只有脸上的两片红霞越烧越旺,马上就蔓延到了耳朵尖上。
直至夜间入睡前,她都还在想这件事。不过这时她也明白了,陆景枫只是在玩笑而已,就如同以前一样。
可想通了,心情反倒不好起来。她无力地往后一倒,落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心中愁思万千。
等到第二日清晨,温晗笑又恢复成了以前的欢快自在,仿佛昨日的愁郁都已烟消云散。
可等她一推开门,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陆景枫一身墨服,站在白天雪地里,修颀的身影正如古画中的墨竹。颔首微笑,朗声道:“公主早安!”
然而他这般热情,换来的却是一声“嘭!”房门骤然关上。
温晗笑缩在门后面,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陆景枫对她唯恐避之不及,怎么可能大清早来问安?
“一定是幻觉!”
温晗笑说服自己,再次推开房门。然而那道修颀的身影,已从院中移到了门前,正好与她撞了个满怀。
四目相对,温晗笑彻底呆住了。
“公主殿下?”陆景枫轻轻唤了一声。
她这才醒悟,脸颊似火一般的烫,慌忙避开陆景枫,逃到了院子里。在雪天寒冷的刺激下,神志逐渐恢复正常,盯着前面的白墙问道:“你来干什么?”
陆景枫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踱着步子悠然道:“都说京城红山的雪好看,臣今日特来邀公主前去游赏,不知公主......”
“好呀!”未等他说完,温晗笑就立即答应下来。事后又觉得自己答应得太快了,便重新板着脸,一派高不可攀的架势,压着声音道:“我是说,既然你诚心相邀,那我就勉为其难去一趟吧!”
“其实公主不用勉为其难......”
陆景枫说道一半,又被温晗笑瞪了回去。
她大声道:“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带路呀!”
看着她那努力装高冷的模样,陆景枫不禁摇头一笑,走上前去。
兴阳红山出名的,不止一个红山书院,还有那一个“红”字。待到秋来,满山红叶,如火燎原,和那漫天霞光交相辉映,分外好看。可惜隆冬时节,惟余莽莽一片白。
温晗笑本以为只有她与陆景枫两人,所以把夕云都支走了。可等她兴冲冲地爬上山,却见亭子中已有了几个相熟的身影。
“公主殿下!”胥咏年赶紧过来相迎。
他脸上兴色不减,先是看了一圈二人,又不住地往二人身后张望,像是在寻找些什么。可惜二人身后空无一物,他略显失望地收回目光。
陆景枫跟着往后瞥了眼,回首疑惑道:“咏年,你在等人?”
胥咏年神色一慌,赶忙笑道:“就是等你们呀!”
随即带着二人来到郁秋煞面前。
同样有些失望的,还有温晗笑。早知道有这么多人,就不来了。
四人漫步在山间小道,两边黑木白地,苍苍茫茫,寂静萧索。只有胥咏年的叽叽喳喳声,给这雪林添了些热闹。
“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明白,当初怎么就没人发现公主你的真身呢?”
想来年少的时候最是天真,别人说什么,都深信不疑。即便发现了顾言身上的疑点,也被她糊弄过去。
温晗笑敷衍地笑了下,又满腹心事地盯着前面雪地。郁秋煞虽然看着沿途雪景,却又像在想着别的事。
四人当中,唯有胥咏年最开心,陆景枫最轻松。
可突然,陆景枫立在了路边,凝神盯着对面的雪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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