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一处阁楼,郁秋煞坐在二楼窗台上,望着对岸的冰雪街市。因为距离的缘故,喧阗的人声到这里,就变得像雾一样稀薄,隐隐只剩下个影子。
“公主殿下,你可知陆家曾向陛下求过一道圣旨?”
坐在桌前的温晗面色无波,盯着前方问道:“什么圣旨?”
郁秋煞转过脸,望着她轻声道:“赐婚的圣旨。”
温晗笑一怔,却什么也没说,甚至没动一下。但在私底下,手指都绞得发白了。
郁秋煞又转了回去,缓缓道:“一年前,陆将军为景枫向陛下求了一份姻缘,女方便是辜家小姐,辜欣妱。景枫并未等到圣旨下来,便回了陇关。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娶的是辜家小姐。”
“他曾和我说,辜小姐兴阳长大,也不知能不能适应陇关的气候。又托人带来几件兴阳的花草栽在院中,说届时辜小姐见了,也能缓缓思乡之情。”
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以模糊一些记忆。温晗笑只记得陆景枫不顾一切救了那落水的女子。若是无关之人,又怎值得他如此拼命。
如此想来,他们应该早就认识了。难怪此前陆景枫三年都没回过京城,却在一年前回来了。
所以,他是为了和辜欣妱的婚事回来的?
可最后这桩婚事却落到了她头上。
温晗笑越发不安,转而看向郁秋煞,像是在确定:“所以,景枫想与我解除婚约,是因为辜小姐?”
“他并未与我说过这件事。”郁秋煞没有肯定,但也没否认。
刹那间,温晗笑像是被抽取了魂魄一般,整个人都颓然了。呆呆地坐在那里,心里一片麻木。
执念易生,不亦消。即便郁秋煞说到如此地步,温晗笑心里还存在一点希翼。
然而这点希翼,最后也幻灭了。
她在郁秋煞的示意下,来到窗前,却看见了对岸的两人。才子翩翩、佳人款款,多么相称的一对妙偶!
若无她这个恶人,他们该多幸福!
温晗笑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但脸上只有落寞。她不顾郁秋煞,独自离去。
而对岸这边,陆景枫回首一拜道:“辜小姐,景枫还有事在身,不能送小姐回去了,就在此别过吧!”
辜欣妱连忙笑道:“陆公子不必客气,还有秋芙陪着我呢。再说也该是我谢谢陆公子,若非公子出手相救,只怕妱儿......”
说到最后,她沉默了,一派楚楚可怜的神色,真是见者心忧。
但陆景枫好似看不懂这些,直言道:“恕在下直言,辜小姐出身不俗,花容月貌,出门自该留意些,以后还是多带些护卫吧。”
辜欣妱身边的丫鬟秋芙看不惯了,正欲站出来说几句,却又被自家小姐拦了下来。
“多谢陆公子提醒,妱儿记住了!”辜欣妱行了个礼,带着丫鬟离去。
然而好像是为了印证陆景枫所说的话一样,她们主仆二人刚走到路的转角,就又被人逮了过去。
秋芙正要喊叫,就被“劫匪”打断了:“不要叫,我没恶意,就是想问你家小姐点事!”
辜欣妱定睛一看,不禁惊讶道:“公主殿下?”
这下秋芙是真的不敢喊了,连忙闭上嘴巴缩到自家小姐身后。
此处虽属于闹市,但在一小巷的出口,无人出入,倒也清静不少。只有前面卖麻花的小摊贩,正在卖力吆喝着。
温晗笑干咳一声,站直身子,侧眼觑着辜欣妱,冷冷道:“我问你,你和驸马认识多久了?”
辜欣妱垂下眼眸,细声说道:“民女和驸马仅有几面之缘,还望公主切勿误会。”
看她这模样,估计也不会说实话了。
温晗笑转而盯着前面的石板,想了想,迟疑道:“那......一年前,驸马为何回京?”
“据说是为婚姻大事而来。”辜欣妱犹豫道。
却没想温晗笑声音骤厉:“你怎么这么清楚!”
辜欣妱赶紧低下头,连连致歉:“公主殿下,千错万错,都是民女的错,与驸马无关!”
此时此刻,辜欣妱的声音有多可怜,温晗笑的心就有多痛。
她轻轻笑了下,却不知在笑什么,心不在焉道:“他以前可常来见你?”
若是辜欣妱抬起头,若是温晗笑留意点,就能发现辜欣妱神色的异常。
但现实没有若是,温晗笑只听见她说:“是!但民女与驸马只是君子之交......”
“什么时候,君子之交是用来形容男女了。”温晗笑冷笑一声,又道,“你们走吧!”
秋芙一听这话,慌忙扶着辜欣妱离去,生怕走慢一步又被身后祖宗叫住。
而另一头,夕云和胥咏年面对面站在胥家大门前。一人无谓,一人小心。
沉默片刻后,终是胥咏年试探着开口道:“夕云姑娘……”
“叫什么叫!我告诉你今日没找到陆景枫,我跟你没完!”
夕云狠声威胁一番,甩头离去。在走到街上时,又猛然回首看向胥咏年大声道:“还不跟上来!”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令胥咏年面色一震,立马喜滋滋地跟上去了。
不过夕云只是想让他带路找陆景枫而已,因而一路脸上都不怎么好。但对胥咏年而言,能和她同路而行,已是莫大的幸运了。
二人走了一上午,也没见到陆景枫的人影,只能来到河边一处凉亭暂时休息。夕云看着胥咏年坐在那里揉腿,不禁有些嫌弃道:“至于吗?”
“不至于!不至于!”胥咏年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蹦跶几下,以示自己身轻如燕,尚有余力。
但夕云直接一拳,又把他锤了回去,冷笑道:“一点就倒,还不至于?”
在心上人面前出糗,胥咏年顿时窘迫万分,低垂着脑袋,细声说道:“我又不是那些习武之人,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
像是为了安慰他一般,夕云也坐了下来。一时间,他又顾不得什么害羞出糗之类的了,腆着脸往夕云那边悄悄挪了挪。
面对夕云的怒目而视,他赶紧转移话题:“夕云姑娘,你与公主关系不像主仆,倒像姐妹。”
这句话果然有效,夕云不再追究他靠太近了,而是茫然地望着前面,怅然一叹:“当然了!”
胥咏年跟着关心起来:“怎么了?”
却不料夕云顿时警觉起来,甩头死死盯着他,质问道:“你那么关心公主干什么?”
胥咏年赶紧站起来,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不是,我没有关心公主,我是关心你......”
话到最后,二人都愣了下。胥咏年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焉答答地坐到了另一边。
夕云也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自己没必要不好意思。便把过去的事说了出来:“我是被容亲王买来侍奉公主的。但公主待我极好,还亲自教我识字。可惜没多久,我便得了疫症。王府的管家要把我扔出去,是公主哭着求容亲王把我留下的。”
“当时,我被关在柴房里,都没人敢给我送饭。每天夜里,众人都睡去的时候。公主便会提着食盒从窗户溜进来,亲自给我喂饭喂水。我难受得睡不着,她就一遍遍哼歌哄我入睡。”
“父亲在世时,曾告诉我,不可辜负对你好之人。公主对我恩重如山,我对公主也该肝脑涂地,誓死相随!”
后面的,夕云就没告诉胥咏年了。她的脾气源自她那对认死理的父母,别人对她有多好,她就要对别人有多好。
公主不顾性命,救治她,安慰她。那她也该为公主奉上性命。可她那一条贱命,拉出去卖都买不了几个铜板。
所以病好后,夕云找到了容亲王,想要像她哥哥一样,至少有能力保护公主。
等她再次见到公主,已是数年后的皇宫中。轻帘帷幔,随风浮动,那个小小的公子,终于恢复了女身。二人隔着长廊,遥遥相望。即便都不是以往的模样,却还是一眼认出了彼此。
天师们都说,公主嫁人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可夕云看见的事实,却不是如此。
至少那位驸马就不算公主的良配!
夕云收回神思,转而看向胥咏年,忿忿说道:“你和陆景枫一起,也好不到哪里去!”
胥咏年不明白怎么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什么,但他还是要为自己辩解一番:“夕云姑娘,此言差矣。若我有负他人,你大可这么说。但我什么都没干呢,你这么说未免冤枉了好人!”
“你算什么好人?”夕云很是嫌弃。
胥咏年脸色一红,立即蹦起来争辩道:“我对夕云姑娘一心一意,怎么就不算好人!”
话一出口,二人都尴尬起来。夕云突然站起,快步走出凉亭,冷声道:“算了,反正你也不知道陆景枫在哪儿,还不如我自己去找快些!”
胥咏年愣在凉亭里,神色慢慢失落,最后才转身看向人群。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早没了那道身影。
“呸!”胥咏年拍了下自己的嘴,万分懊悔道,“说那么快干嘛!”
但世无后悔药,说出的话,收不回,做过的事,抹不去。
郁秋煞还坐在那窗前,但屋里的人却换了一个。
“你倒是悠闲!”陆景枫说完,便看向桌上那杯凉掉的茶水,转而道,“还有心思与人饮茶!”
郁秋煞回首看着他,轻然一笑:“可惜你来迟了。说吧,找我半天,有何事?”
陆景枫收了轻佻,正色道:“昨日你去了辜家?”
“辜家在陇关有些生意,我去辜家有什么不对吗?”郁秋煞反问。
陆景枫停顿片刻,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只留下句:“我爹需要辜家的财力,但我不需要另一个妻子。若你们还有些别的打算,还是早日放弃吧!”
等他走到门口时,郁秋煞才回道:“说实在的,辜小姐才是你原定的姻缘吧!”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陆景枫说完,就迈出了房门。身后郁秋煞冷嘶一声,有些困扰道:“这下事情可有些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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