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上,夏铃翠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她的儿子元子卿则站在旁边,苦口婆心劝说着:“娘,你这又是何必呢?闹来闹去,没个结果不说,反倒惹了一身嘲笑......”
夕云和胥咏年站在几步远的对面,一个阴沉着脸,一个提着一颗小心。
等到元子卿说累了,夏铃翠才缓缓开口:“等我与你父亲合离了,自然会回去!”
元子卿听罢,使劲儿一跺脚,无可奈何叹道:“哎呦,娘!儿子说了这么多,你咋还惦记着合离呢!”
此时夕云忍不住说话了:“喂!你身为儿子不站你娘这边,配为人子吗!”
元子卿回首看向夕云,他已经知道了夕云身份,虽然面上敬重如故,但语气却冷了些:“此是小生家事,就不劳夕云姑娘操心了。”
“你说什么!”夕云怒从心来,当即就要去抽腰间的软剑。
幸好胥咏年看架势不对,赶忙拦在了二人之间,两头说好话:“夕云姑娘,有话慢慢说何必动手动脚呢!还有元公子,夕云姑娘她们好心收留了你母亲,就算为着这份恩情,你说话也该掂量些!”
无怪乎元子卿这般冷淡,都说芝麻绿豆大的事发生在父母身上,都会搅得儿女不得安宁,更何况合离这么大的事。
自从母亲开始闹合离后,街坊邻居就没少说元家的闲话。家中娇妻夜夜与他哭诉,怎么就撞上了这档子丑事。岳丈也时不时过来,说几句不冷不热的嫌弃话。几个好事的同年,更是拿这件事打趣他。
然而最要命的,还是官府那边。他本是个屡次不第的秀才,挨到出贡的日子,去吏部花了点小钱,才选得这么一个离家近的小官。若是此事闹大了,给上面落了个家风不好的印象,未来仕途可就麻烦了。
夏铃翠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也为儿子说好话:“夕云姑娘,我儿有他的苦楚,你莫多怪!”
“有什么苦楚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娘呀!”夕云忿忿不平,却还是收了剑。
但又觉得气不过,便一举推开了拦在面前的胥咏年,烦躁道:“走开,别挡路!”
胥咏年一个踉跄,后退好几步,差点摔在了地上。不过等他站稳了,又悄悄跟到了夕云身边。
而夏铃翠母子这边,谈话再次不欢而散。夏铃翠说什么也不愿放弃合离。
元子卿那叫一个气呀,偏偏对方又是自己的母亲,连句重话都说不了,最后气得跺脚拍掌,咬着牙叫道:“娘!你是我娘呀!你怎么就不为我们考虑下呢!”
夕云冷笑一声,朗声道:“她要是不为你考虑,早就与那负心人合离了!”
说罢,又叫来府中侍卫送客。
胥咏年本想劝她消消气,但没想夕云连他都怪上了:“和这种不仁不孝之人站一起,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来人,连他一起打出去!”
“不是!”胥咏年很冤枉,他就是在公主府大门前偶然遇见了元子卿,然后说了几句话,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他一边被侍卫推搡着往外走去,一边回头奋力为自己辩解:“夕云姑娘,我和他真不熟......”
回到嘉定县,辜家乃是燕国最富的人家,全国各地,都有他们的房产。嘉定县自然也不例外。
因而辜欣妱一来,便住进了辜家的宅子。但县城里的宅子还是比不了京城里的住处。
一阵寒风透过窗户缝吹了进来,辜欣妱不禁抱紧了双臂,她身边的丫鬟秋芙也忍不住嫌弃道:“这屋子又破又冷,真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办事的!”
这里的他们,自然是指跟在二人身后、小心翼翼的婆子管家们。
“喂!”秋芙转身不客气道,“还不快去发几盆炭火来!”
婆子们一激灵,赶紧道声“好的!”随后匆忙退了出去。剩下管家和新买的几个丫鬟继续候在那儿,仔细听吩咐。
说实在的,屋里冷也怪不得管家们。辜家人从未来过嘉定县,所以这座宅子只有管家一家看宅。今儿一大早,京城里突然传来信,说是本家的嫡小姐要来嘉定县。
管家一惊,手忙脚乱了一早上,这才勉强收拾出个样儿来。但这点样子在锦衣玉食的小姐面前,就未免太过敷衍了。
秋芙不免又抱怨几句,却被辜欣妱叫停:“秋芙,算了,我要休息了,让他们都下去吧!”
管家们闻言默默舒了口气,虽然小姐身边的丫鬟不好相处,但小姐看上去还蛮好说话的。
然而在这种寒酸简陋的地方,谁又能睡得着?辜欣妱来到床边,床帐粗糙陈旧,床上虽然放了几床新被子,但都是普通的棉被。
她坐到床边,床板僵硬冰冷,又上手摸了摸被子,像是摸到了砂石,刺拉拉的。
秋芙跟在旁边抱怨:“小姐多金贵的身子,睡这种床,盖这种被子,只怕不消一个时辰,就要留红印子......”
“哼!”
秋芙愣住了,因为这声“哼”不是她说出来的,她转而看向自家小姐。
辜欣妱坐在床上,抱着双膝,低着脑袋,直直盯着前方。姣好的面容上隐隐有些不悦。
秋芙一时无措,低低唤了句:“小姐......”
“我没事,你也累了半天,下去休息吧!”辜欣妱语气倒还好。
秋芙犹豫一番,还是退了下去。
炭火还没送来,透风的屋子留不住一丝一毫的温暖。即便是辜欣妱身上的暖意,都被穿户的寒风吹走。
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双膝,却还是放不下心中的傲气,愣是不盖旁边的被子。
在辜欣妱小时候,父母就因意外去世了,辜家直系只剩了她一人。辜老爷子怜她没了父母,对她疼爱万分,有求必应。那些惦记着辜家财产的人,更是把她当成天上月亮来捧。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多少王公贵族都赶不上。
她从未遇见过挫折,也从无烦心事。仿佛世间万物,都在按她的喜好运行。但这一切的美好,结束于她的十七岁。
陆景枫救了她,将她从寒冷与恐惧的水下地狱里救了出来。在她最仿徨无助的时候,陆景枫给了她世间最美好的承诺。
当时辜欣妱以为,自己会像戏文里唱的那样,嫁给自己的救命恩人,然后儿孙满堂,白头偕老。
可现实不是戏文,她心心念念的郎君,最终娶了别人。
被宠爱惯了的辜欣妱并不明白,爱人与喜欢的东西之间有何区别。她只知道若无那道圣旨,她与陆景枫就不会分开。那她现在拿回自己的东西,又有何不对?
次日一早,陆景枫三人回京的路上,又遇见了辜家的车马。元自实也是做生意的,和辜家有些来往,便过去打招呼。陆景枫和郁秋煞只能跟了上去。
那边辜欣妱听说外面是陆景枫他们后,立即掀开车帘,也要出来见他们。
但她主要想见的,还是陆景枫,和郁秋煞二人见过面后,就来到了陆景枫面前,低着眉眼,娇羞道:“陆公子。”
陆景枫看了眼不远处笑意莫名的郁秋煞,低声说了句:“你跟我来!”
辜欣妱先是一惊,又是一喜,连忙跟了过去。
二人并没离开众人视线,只是掩盖了声音。
陆景枫看着喜色未消的辜欣妱轻声一叹,复而认真道:“辜小姐,请恕在下冒昧。不论秋煞和你说了什么,都不要当真。在下已有妻子,且这一生,也只有这一位妻子。”
辜欣妱目光黯了下来,没想到陆景枫会说这些话。但她心里还有些指望,戚戚哀哀问道:“若无那道圣旨,你会娶我对不对?”
“已经发生过的事,说多少若是都无用。”
见她还是没有释怀,陆景枫轻然一笑,好声宽慰道:“就比如,若你不是辜家小姐,那次还会落水吗?若我不是陆家三公子,还会看见你落水吗?若所有若是都能改变过去,那你我最终还是陌路。”
“可是......”
“可是终究是可是,而在下喜欢公主是已经发生的必定。”
陆景枫看向远处的人群,又回首说道:“辜小姐,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辜欣妱不再言语,神色沮丧地回到马车上。
不过此刻沮丧的可不只有辜欣妱。
京城公主府的大门前阶梯上,胥咏年坐在那里,疼得龇牙咧嘴。另一边坐着的,就是一脸愧疚的夕云。
“抱歉!我听人说门前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便以为是哪个歹徒,所以出手重了点。”夕云看着他那只熊猫眼,脸上更不好意思了。
胥咏年愤愤不平道:“那你也不用上来就动手呀!好歹看清楚来人是谁呀!”
话到最后,他竟有些委屈:“我诚心来向你道歉,你不接受就算了,还给我一拳!”
夕云疑惑了:“道歉?什么道歉?”
“就是昨日元子卿那事,想来我不该为他说话,惹你生气。”
胥咏年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个剑穗,单手捧到夕云面前,眼睛却望着脚边的地板,有些低落道:“送给你!”
昨天的事,夕云只气元子卿,对他都没什么印象了。看着他手心的那条剑穗,直言道:“剑穗会妨碍我出剑,再说你也没对不起我的地方,不用赔礼道歉!”
胥咏年脸色一红,把剑穗往她怀中一扔,站起来争辩道:“那我不管!总之我歉也道了,礼也赔了,我们就算和好了!”
说罢,估计是怕夕云找他算账,调头撒腿就跑,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
“我们好过吗?”夕云立在原地,满头的问号。
然而未等她想明白这个问题,就先看见了令她火大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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