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愿放过兰妃,也不愿拂了温濯最后的遗愿。索性将兰妃打天牢,不再过问。
兰妃以为经过这一遭,她一定会疯掉的,可她哭过了、悔过了,人居然越发清醒了。
天牢里,阴暗潮湿,臭气熏天,四处都是老鼠的窸窣声、吱吱声。
男人都忍受不了这样的环境,但兰妃好似无所谓。她依靠在冰冷的墙上,目光清明而无神。
所有被送入皇宫的女子,都会向母家传递点后宫消息,兰妃也不例外。
她知道柳家就是她的靠山,只要柳家不倒,就无人敢针对她。所以,她很乐意帮柳家传递消息。
柳家让她打听宫中失火一事,她就去打听,因而认识了赵无疾。
二人愿望不同,但实现愿望的方式都一样,且只有这一条。
她像一只鸟,被关在笼子里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枯燥乏味、心惊胆战。
她受够了!
所以她同意了赵无疾的建议,和柳家断绝来往。
反正,无论结果如何,她至少能离开皇宫这个鬼地方!
可她没有想到,追求自由的路上,会害死自己的濯儿。
那个小小的婴儿,会在她无助时攥着她的手指,会在她害怕时对她笑。
她的濯儿,是这皇宫里唯一的光。
她把自己所有的希翼欢愉,都寄托在他身上,悉心爱护他,教导他。
“濯儿......”
兰妃呢喃着,轻轻哭了起来,“你怎么会认为,你是娘的痛苦呢!”
明明是她全部的快乐,全部的指望。
可这最后一点指望,如今也不在了。
牢房里,吱吱老鼠声突然都停了,兰妃抬起头,这才发现温晗笑来了。
狱卒皱着眉头打开牢门,兰妃的目光一直定在那把钥匙上。
等到温晗笑进来时,她立即扑过去,眼中重新散发出光彩:“笑笑,你帮我!”
另一边,夕云从狱卒手里抢过钥匙:“好了,你可以走了!”
狱卒有些为难,结果夕云脸色一垮:“你想违抗圣旨吗?”
她们是奉圣旨来看望兰妃的,狱卒自然不敢说什么,只能一边赔着不是,一边退了下去。
温晗笑不顾肮脏的环境,蹲在兰妃面前关切道:“兰妃娘娘,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我要回家!”
是的,只要回去了,那在这里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她还是那个无知天真的少女,只为学业而烦恼。
温晗笑面露为难,父皇只准她来看兰妃,可没准她放了兰妃。
兰妃见她不语,顿时着急起来,赶紧抓住她的手臂解释:“笑笑!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个故事吗!那都是真的,那里才是我的家!”
“我有一天出门,不小心踩到水坑摔了一跤,结果就来到了这个世界。你只要放我出去,我一定能回家的!”
她说得太过匪夷所思,夕云只当她疯了,可温晗笑却相信她所言非虚。
因为兰妃说起那个故事时,眼中不是向往,而是怀念。再加上兰妃的种种异常,温晗笑宁愿相信那个美好的故事是真的。
如此一来,兰妃才有挽回的机会。
“夕云,把这间牢房的钥匙给我!”
“公主!”夕云有些不情愿,放走天牢里的罪人,只怕是公主也不好交差。
温晗笑又叫了一声:“夕云!给我!”
夕云无奈,只能取下钥匙交给她。
离开天牢时,狱卒上前来问钥匙。温晗笑提着钥匙串儿甩了甩,狡黠一笑:“想要?来公主府找我!”
“公主殿下,莫要戏耍小的!”
狱卒说完,就要去抢钥匙。岂料温晗笑把身子一挺,就挡在了狱卒跟前,还好声道:“夕云,上一个冒犯公主的人怎么样了?”
夕云很是配合地回答:“回禀公主,上一个冒犯你的柳家公子,已经流放边关,这会儿估计快到了吧!”
狱卒身子一抖,立即缩了回来,眼睁睁看着公主甩着钥匙出去了。
入夜后,兰妃终于找到了个空隙,从天牢里逃了出来。
待到走出天牢的那一刹那,她忽然觉得周身轻松无比,在那冥冥的夜色中忽然出现一个指引。
去吧,回家去吧!
她顺着那道指引,提起裙摆,没入无尽深沉的夜。
数十个狱卒举着火把从天牢涌出,他们迅速地扩散开来,点亮了每一个角落,可就是不见兰妃的踪迹。
突然,前面传来一声惊呼:“兰妃娘娘!”
这道声音与当初蒹葭宫里的小宫女们的声音,何其相似。
所有火把都聚拢过去,将那城墙一角照得透亮。
兰妃站在城墙上,凄凄夜风吹得衣袂飘飘,鬓发乱舞。她好像没看见城墙下的人群,或者说在她目光看去的前方,有更吸引她的东西。
那是她苦苦等候的家,无意错失的美好人生。
她笑了,那么天真,那么灿烂,那么纯粹。
现在,她终于能从这个噩梦中逃离,终于能回家了。
她带着这一生最轻松的笑意,一跃而下,摆脱了这个最沉重的人生。
......
次日一早,狱卒再次前来讨要钥匙,顺便带来兰妃自杀的消息。
狱卒说,她摔的面目全非,但依稀能见笑意。
陆景枫还以为温晗笑会伤心不已,正要安慰时,却见她笑着,也在哭着。
她背过身去,擦掉眼泪,回首又是灿烂的笑颜。
“太好了!兰妃终于回家了!”
在第一只燕子飞回来时,盛国的兰妃也飞回了她朝思暮想的家。
兰妃谋反,皇四子代母服罪自刎,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京城。即便是为母担了谋反的罪名,皇帝还是没有给温濯定罪。
他还是盛国的的皇四子,并在他的葬礼上,得到了他成家立业才能得到的馈赠。
被追封为“安亲王”,以亲王之礼下葬。其母妃,裴尔岚,还是以贵妃之礼葬在他旁边。
按理说,妃子死后,封号会升一级。但兰妃谋反,能让她以贵妃之礼下葬,都还是皇帝看在温濯的面子上。
无数的白色纸钱伴随着悠长哀婉的号角,纷纷扬扬落下,很快就铺满了街道,犹如冬日再临。
温濯成了盛国有史以来,第一个在皇城出丧的亲王。
即便看着棺木入陵,温晗笑还是感觉小皇兄依然活着。他好像随即都会从哪个地方跳出来吓她一跳,然后一边笑着,一边问她,要不要和他去玩。
每次有这种感觉时,温濯死去的画面就会浮现在她脑海,提醒她:小皇兄已经死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悲伤才会从心口流出来。她会流泪,却不会哭。那悲伤无法消除,只能等她再次遗忘温濯死去的事实。
就这样循环往复,不断折磨着她的心。
然而人走了,留下的问题,依旧需要解决。不过这就是温晗笑所不知道的了。
早在赵无疾叛乱前,柳家就给太子传递了一则消息:云坛祭拜那天,可能有事发生。
至于为何不直接告诉皇帝,据柳弘赋转达柳相的意思是,陛下不信任柳家,告诉陛下,除了惹怒陛下外,别无用处。
温衡想了想,确实是这样。若消息出自柳家,皇帝必然不信。便自己留了一分小心,让天水和柳家一帮护卫守在云坛外。
果然,赵无疾叛变了。
于是柳家成了平定叛乱的最大功臣,若不是柳家拼死护送太子搬来救兵,只怕江山还真要易主。
皇帝与柳相的关系表面上看,好像还真缓和不少。今早上朝时,皇帝还问了柳相伤势如何。
而且也没在提给太子赐婚一事了。
京城再度恢复平静,国事不好谈论,街边百姓便议论起了盛国首富,辜家。
“听说了吗?今儿辜家又有一艘船南下了。”
“别又是去东南那块吧!”
“估计是!”
茶摊上,有人“切”了声,不屑道:“那辜老爷子怕不是人老糊涂了,跑去荒山野岭做生意!”
另有人就觉得,定是有什么内幕:“哎!你们别说!辜老爷子我见过,可精明着呢!他这么做,说不定有事发生呢!”
或许经历过前几天的动荡后,百姓们都不希望再有事发生。
立即有人连连“呸”了好几声,最后才道:“能有什么事,那也是辜老爷子第一个跑。你见他跑了吗?你见哪个辜家人跑了吗?”
众人一想,也是!辜家人都还在京城,能有什么事。他们再次把心放回肚子里,喝起茶来。
辜府梅园,辜欣妱搀扶着辜老爷子,郁秋煞跟在另一边,身后还有几个管家。
这个冬天过后,辜老爷子感觉自己越来越怕冷了,一双腿脚也慢了下来。
“郁公子,你何日回陇关?”辜老爷子声音苍老,再没了之前的精神。
郁秋煞想到了陆景枫,随即回答道:“还有一些时间。”
岂料听了这个回答,辜老爷子的拐杖就不动了,他缓缓转身,眼神还是像以前锐利,再次问道:“到底何日回陇关!”
郁秋煞沉思片刻,回答道:“三月前,一定动身!”
辜老爷子收回了目光,继续前去:“今早,劭儿带着一船货走了,到陇关时,应该散得差不多了。这年头,生意不好做,估计卖不到几个钱。”
郁秋煞真诚叹道:“哪里!在下先代将军谢过辜家的鼎力相助!”
就在这时,一行人来到一株枯木边,辜老爷子轻抚着树皮,怅然感叹道:“这株玉兰是梅园的第一棵树,可惜还是没熬过这个冬天。”
辜欣妱常常跟在辜老爷子身边,略微知道点花木知识,此刻便道:“爷爷,兴许根活着呢!”
“是呀,只要根还活着,就能开枝散叶。”
辜老爷子看向辜欣妱,语重心长道:“妱儿,去了陇关,要听你二叔的话,莫再骄纵了。”
听闻此言,辜欣妱鼻子一酸,刚想说,要留下来陪爷爷。可想起陆景枫,她又不甘起来,只说了句:“爷爷,妱儿记住了!”
辜老爷子岂不知她的心思,可知道又能如何。他看着自己的孙女,目光慈爱怜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