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云和公主走散后,就被人群挤到了另一条街上。她冲不开人群,只好退了出去,来到一条僻静的巷子。
这里黑压压一片,没有人迹,也没有灯火。远处传来依稀欢笑声,更衬得此地寂静。
她走着走着,便察觉一丝不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硫黄味儿。按理说今日是中秋,不可能是雄黄酒。
可如果不是酒,那就只能是火药了。
夕云顿时警觉起来,几步跃上房顶,顺着味道来源一路追去。
在城中笑语消失的地方,是一片荒地,荆棘丛生,野草疯长,比人都还高。那些矗立在野草中的断壁残垣,正无声地告诉每一个过路人,曾经此地有多繁华。
而今,只剩了些烧不掉的泥巴墙,和一条一丈宽的青石路。
那条路显然还有人走,路上杂草并不多,还有被车碾过的痕迹。
夕云立在路口犹豫了番,还是走了进去。可她还没走几步呢,便听“咻——”的一声,一只利箭从草丛中射来。
幸得她反应快,闪身躲过暗箭,随即抽中腰间软剑。正欲对敌时,又听空中响起一声轻笑:“夕云姑娘,你来我家作何?”
她闻声回首,只见冷夜荒草中,郁秋煞提着一盏暖灯立在青石路上。笑容温润谦和,像是哪个鬼故事里走出来的书生。
但夕云很清楚,这个书生可不像面上那般温良无害。她没有收剑,而是冷冷问了句:“这是你家?”
郁秋煞垂眸一笑:“夕云姑娘误会了,这里是孤魂野鬼的家!”
“这么说你就是鬼喽!”夕云眼睛一亮,抬着眼眸嘲笑道,“我就说嘛!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像你这般虚伪谎话连篇的人!原来是这荒草坡里的一只色鬼呀!”
郁秋煞道:“在下若真是一只色鬼,现在就该轻薄夕云姑娘了。”
“你敢!”夕云面色骤厉。
“在下确实不敢!”郁秋煞谦逊十足,往旁边一站,又道,“不过在下的家就在不远处,夕云姑娘既然来到了这里,不妨进去坐坐吧!”
夕云才不想去他的家,但想到那丝神秘的硫黄味儿,便把剑一收,朗声道:“去就去!”
可走着走着,她就有些后悔了。
郁秋煞提着灯步履悠悠,俨然饭后散步的样子,又不说话。这也导致她走快了,就会落下郁秋煞。可若随着郁秋煞的步子慢慢走,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感。
寂静的青石路上,草丛里的虫儿在不停的鸣叫着,叫人更别扭了。似是为了祛除心中那份不适,她望着黑暗中的残垣,朗声问道:“这里以前有人住吗?”
昏黄的灯火给郁秋煞面上添了一分暖意,使得说出来的话也没那么冷了:“这里以前是旧城。当初陆将军攻破城门时,巫祝放了一把火,企图同归于尽。可惜,那把火只烧掉了他们自己。大火后,这里就荒废了。百姓们搬去了现在的都城。”
“诶?这么说的话,这里也没废弃多久喽?”
夕云有些意外,陇关巫祸距今不过十余年,可荒草荆棘已经抹去了绝大部分人类痕迹。再过十年,等那些残垣塌了,谁又能知道,在那片荒草之下,曾有过多么热闹的城。
郁秋煞叹道:“是呀!一夕间,一城灭。一夕间,一城起。说不定哪天,兴阳也是荒草萋萋呢。”
夕云心神一紧,没好气道:“喂!小心说话!”
“在下失言了!”郁秋煞微微颔首,随即停在一所大宅前。
“夕云姑娘,这里就是在下的家了!”
黑魆魆的夜色下,一座完全由石头建造而成的宅子落在二人眼前,散发着隐隐寒意。
夕云不禁感叹:“你家还真是特别呀!”
“多谢夕云姑娘夸赞!”
郁秋煞说完,大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一瞬间,橘黄的暖光从大门里倾泻出来,驱散了门前一方黑夜。
一麻衣老者佝偻着身子从门内走出来,颤颤巍巍道:“公子,你回来了!”
他估计眼神也不大好,等走进了才看见郁秋煞旁边的夕云,还被吓了一跳:“呀!公子这位是?”
“夕云姑娘,公主的贴身侍卫。路上偶遇,特请她来喝杯茶。”
郁秋煞说完,老子立马热情起来,邀请夕云进去坐坐。
踏进郁家大门,更浓烈的硫磺味儿扑面而来。夕云忍不住微微皱眉。
然而这转瞬的不适却被郁秋煞看去了,趁老者下去端茶的功夫,他问道:“夕云姑娘莫要嫌弃!”
夕云一屁股落在主位上,双手一抱,朗声道:“嫌弃什么!”
郁秋煞默默坐在了客位,耐心解释:“郁家以做烟花为生,一向远离闹市,就是怕今日这状况。由于家中工人不小心,出了错。幸好领班发现及时,只走了气味,没闹出更大的祸患来。”
夕云斜着眼觑他,明显有些不信:“你一个将军,家里是做烟花的?”
“夕云姑娘不信?”
“你自己信吗?”
烛火微微晃动,两人相顾无言。就在此时,一个小厮端着茶水过来,给二人递上茶水。
郁秋煞瞥了眼那个小厮,转头止住了正要饮茶的夕云:“夕云姑娘,若不行,可随在下前来!”
“什么?去哪儿?”夕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郁秋煞拉着走了。
她有些生气郁秋煞的冒犯,正要开口骂几句,但郁秋煞先她嘱咐小厮:“去把仓库里那些旧物拿出来用了!”
小厮一直低着头,不见神色,此刻也没有犹豫,转身快步离去。
二人来到院中,夕云终于找到机会,使劲儿甩开他,厉声道:“喂!你要干什么!”
郁秋煞看向漆黑的夜空:“夕云姑娘,你看!”
话一落地,就听“嘭”的一声,一道光束窜入云天,炸开一朵斑斓烟花。刹那间,原本广袤无垠、黑暗深邃的夜空里,迸发出无数明星。可转瞬,这些明星又消失在夜空中。
紧接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在天空炸响,开出满天的繁星,与最高处的朗月遥相呼应。
看着这片熟悉的烟火,夕云的思绪回到了京城。那个时候,他们三人坐在半山腰的石阶上,下方京城里烟花星落如雨。
如今烟花相似,人却少了一个。她不由得叹了句:“可惜胥咏年不在!”
郁秋煞身影微顿,回首问道:“夕云姑娘可是想念胥公子了?”
“谁想他了!”夕云断然否认,随即看向郁秋煞。
她本想从郁秋煞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可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烟花流光下的郁秋煞居然还挺好看的!
这个念头一出,她立马慌得移开目光。又为刚才的举动而心烦,没好气道,“算了!我管你家是干什么的!回去了!”
说罢,便不顾身后人的挽留,大步离去。
然而在夕云走后,黑暗中慢慢显出三个人影。而这三人正是当初酒楼上那三人。
他们是郁秋煞军中部下,中间那个身材高大些的,叫做陈继勇。左右两边分别是郑行和祁斌。
陈继勇上前道:“大人,为何要放她走?”
“你们没听我说吗?”郁秋煞回首看向他们三人,神色平淡,“她是公主的贴身侍卫。若她有什么不测,公主岂会罢休!”
郑行和祁斌对视一眼,犹豫道:“可是放她走了,她回去定会告诉公主......”
未等郑行说完,祁斌就急切道:“到时,这里不就暴露了吗?”
郁秋煞悠然一笑:“公主是景枫带来的,他自有办法!”
听到陆景枫的名字,三人都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陈继勇自语了句:“也不知,小公子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幸亏今日中秋热闹,盖住了厂子里的爆炸声。”
而他们关心的陆景枫,却在温晗笑走后不久,来到了段源策所在的酒楼。
显然,段源策一直等的人就是他。见他上来,微微笑道:“你来晚了!”
陆景枫有些无奈:“你不是知道吗!”
段源策站在阳台边,望着楼下开开心心离去的温晗笑:“陆公子,有些事瞒不了一辈子,还是早日说开些比较好。”
“若现在说了,她就不会留下来了!”
陆景枫来到段源策身边,看着那道人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夜色中。他随即收了眼中的惆怅,转身面对段源策,只剩冷意。
“段公子,有客来陇关了。”
听到这话,段源策并没多少意外:“此次爆炸确实蹊跷,就像有人故意为之。不过,将火药厂设在旧城郁家,也有些冒险了。”
“不管设在哪里,有心人总会找到的。”陆景枫望着高天上的秋月,继续道,“近日来陇关避难的人很多,这些有心人还真是会挑时机。只是陇关一向无人在意,庆国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这下段源策就有些意外了:“你查出他们身份了?”
陆景枫想起了京城相府所见那四个厉罗族人,回首说道:“我以前与他们交过手,故而对那些痕迹有些熟悉。他们应该是随你们来的。”
段源策垂眸深思,当初他随辜劭前去庆国,虽是打着做生意的名义,可实际上只有辜家是在做生意,他则是去探查庆国情况的。
现在想来,只怕庆国上面的人也注意到了他这个异乡人。不过说来也是,庆国有意开战,怎不会对敌国之人多加提防。
又或者......是辜家人想两头下注?
段源策立即打住了思考,陆景枫问道:“你有什么眉目吗?”
“暂时没有。”段源策抬头笑了笑,“我们这群盛国人去庆国,怎会没人提防。想必他们也怕计划提前爆露,故才跟来调查我们吧!”
陆景枫思考片刻,沉声道:“这样的话,便不能让他们走出陇关了。我派人去追踪他们踪迹,段公子你去通知秋煞,让他近日小心些!”
庆国显然和京城柳家有联系,若火药厂的爆炸是庆国人所为,那么消息一定会传回京城。陇关此时暴露,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陆景枫转身离去时,段源策突然叫住了他:“陆公子,事情再忙,还是回家看看吧!”
听到这话,陆景枫想起了刚才温晗笑和段源策在一起的画面,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不自在,冷冷回了句:“这是在下的家事,就不劳段公子费心了!”
说罢,便快步离去,只余下满脑子问号的段源策。
“我刚才没说错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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