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陆景枫醒来后,温晗笑又活跃起来,天天来着夕云想着法儿编借口出门游玩。说实在的,陆家根本没人问她出去干什么,可她总给自己找一个理由,来安抚那愧疚不安的良心。
这天,她又随便给自己编了条祈福的理由,带着夕云出门了。然后再次“偶遇段源策”。
彼时正值赶场的日子,街上要比平日拥挤些。人们挤挤挨挨,摩肩接踵,配着那杂七杂八的吆喝声,丝毫不逊京城里的热闹。
也因为人多吵闹,温晗笑走到段源策面前,他才注意到身后的故人。
“公主殿下,又见面了!你还要回兴阳吗?”段源策问道。
“回兴阳?”夕云有些疑惑,转而看向温晗笑,“公主,什么时候?”
温晗笑赶紧挥挥手,笑道:“没有,没有!”
一般来说,段源策是不会主动邀请她的,而这一次,他看了看热闹的街道,破天荒地提出:“公主殿下,我们一起走走吧!”
“好呀!”温晗笑回答得很干脆。
如果说陇关的街市和京城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大概是街上的人了。在京城,人们是不会轻易与别人吵架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对方背后是什么。
但在陇关,人们似乎没这些讲究,谁都能吵起来,锦衣公子也和臭乞丐骂仗。
温晗笑的眼睛都定在路边摊子,忽然听到段源策问了句:“公主,你喜欢陇关?”
“当然喜欢了,这里这么热闹!”温晗笑回过神来。
段源策又道:“但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巫祸之乱嘛!”
“那么。”段源策漫不经心一问,“公主是喜欢以前的陇关,还是现在的陇关呢?”
温晗笑停了步子,转而认真地看着段源策,像是在疑惑他那句话。夕云想起了那个庆国来的探子,冷冷说道:“无论如何,陇关都是盛国的!”
盛国的,都是皇帝的。
温晗笑知道夕云说的没错,可又不得不承认,陇关今日的繁华是陆将军带来的。她的父亲,那个盛国的皇帝,只为这个地方带来无尽的苦难。
段源策微微一笑:“夕云姑娘莫要误会!段某只是无聊,想请公主猜一猜,陇关百姓更喜欢哪个陇关?”
“这种事你问公主干嘛?”夕云不满起来。
不过,这种事还需要猜嘛?一个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指不定哪天就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一个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欣欣向荣。
这让谁来选都会选择后者吧!
温晗笑回答道:“当然是现在的陇关喽!”
“那天下百姓呢?”
段源策还是那轻飘飘的语气,仿佛真就是寻常的闲聊。夕云只觉得莫名其妙,刚想带着公主走,但没想温晗笑却立在原地,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她见过许多街市,陇关是最超出她意外的地方。如果真让天下百姓选择,他们估计更喜欢陇关这种生活吧!
不必当心自己的举动会触怒神灵,也不必当心惹到哪个小心眼的道士被报复。他们的生活不必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灵上,而是靠自己的双手。
所以结论很明显,温晗笑道:“也是现在的陇关。毕竟没人逼他们相信什么神!”
段源策又道:“公主殿下错了,没人逼陇关外的百姓信神,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在前途无光,走投无路时,人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创造出来的神明上。希望冥冥之中的神明真的存在,将他们从尘世的苦海中拉出来,获得一条新的生路。”
“再说,陇关百姓也是信神的,只不过他们无需神灵的帮助,自己也能摆脱困境,便不像外面百姓那般虔诚。”
“为什么?”这次问的人是夕云。她虽然面上不在意,但还是把段源策的话听了进去。
段源策莞尔笑道:“为什么陇关外的百姓和陇关百姓不同?公主殿下聪慧,想必这个问题早已明白了吧!”
夕云又不满了:“喂!我问的是你,你扯公主干什么!”
“夕云!”温晗笑叫住了她,面上有些不开心,“我们回去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以简单,也可以复杂。复杂的,温晗笑想不懂。简单的一句话就能概括:是她父皇无能,才导致百姓们投靠那虚无缥缈的神明。
以前还未走出京城时,她觉得父皇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可走出来后,那些悲惨的事实无一不在提醒她,这都是她父皇的功劳。
温晗笑没办法忽视那些贫苦的百姓,心底忽然冒出个念头:若换个皇帝,百姓们是不是就能好些了。
这个念头把她自己都吓到了,慌忙躲进屋里。
冬日来临前,陆景枫终于能下地走动了。他离开床榻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召集陆府上下。
陆老夫人不明白他这么兴师动众干什么,有些心疼道:“枫儿,有什么吩咐派人只会一声就行了,你伤还没好,身子弱。天寒地冻的,万一再感染风寒,那可如何是好!”
陆景枫扶着祖母坐下,好声道:“祖母,放宽心。孙儿已无大碍,出来走走也好!”
老夫人微微一叹,终是拗不过他,转而环顾一圈。陆家人与辜欣妱都坐在堂上,外面院子里乌泱泱一片,全都是陆府的下人们。
陆景枫站在自己祖母身边,望着屋内屋外所有人朗声道:“我听到一则关于三少夫人的流言!”
堂上堂下,一片沉默,安静得都能听见风吹落叶声。陆府下人们都知道,小公子认真了。
陆家父子一脉相承,他们不认真地时候,万事都可商量。一旦认真了,那无论何事,都再无回旋的余地。
他们可不认为小公子是想处理那个刁蛮公主,因而都在心里为辜欣妱默默捏一把汗。
但辜欣妱不知道这一点,还有些窃喜。然而陆景枫下一句话,就让她高兴不起来了。
“既是流言,那便是子虚乌有。秋芙,你并非陆家人,我也无权处置你。但陆家容不下一个会中伤公主的人。”
辜欣妱闻言骤然抬头,却和陆景枫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景枫,无情、冷漠,危险而陌生。
那个拼死救她的人,会对她温柔微笑的人,总是耐心劝说她的人,根本不是眼前这个人!
可他们确实是一个人,而任何人都会维护自己在乎的人。
被点名的秋芙还想再挣扎一下,立即跪上前道:“可秋芙说的句句属实。公主确实见了段公子!”
陆景枫轻然一笑,轻蔑道:“若按你这么说,你天天与陆府下人碰面,那该与多少人有染?”
总归是自己的人,辜欣妱无法沉默下去,便站起来道:“是妱儿管教不严,景枫,你莫怪秋芙,要罚就罚妱儿吧!”
“我说了,我无权罚你们!”陆景枫声音冷漠,“陆府也容不下诋毁公主的人。你是去是留,由你自己决定。但秋芙现在必须出陆府,且永不准再进!”
辜欣妱着急起来,转而向着老夫人求助:“奶奶,秋芙一直跟在我身边。她不懂事,现在知道错了,以后绝不会再犯了。奶奶,景枫,你们就饶过她这一回吧!”
她神色实在哀婉,老夫人有些不忍,正要劝说一两句,就听陆景枫开口:“来人!送秋芙姑娘出府!”
老夫人只能作罢,好声劝辜欣妱:“妱儿,奶奶再给你找个丫鬟吧!”
“可妱儿就要秋芙!”
辜欣妱连忙拦在秋芙面前,不准任何人带走她。
但陆景枫没有半点同情,直言道:“辜小姐,你可与秋芙一同出门。”
“我不要!”
人一急,就不注意怎么说话了。辜欣妱慌忙道:“景枫!你别忘了!陆将军曾答应过我祖父......”
“但我父亲可没答应,要照顾秋芙!”陆景枫说完,便对下人使了个眼神。
顿时,几个小厮丫鬟就一拥而上,一边拦着辜欣妱,一边把哭喊的秋芙拖了出去。
等到人彻底出了陆府,丫鬟们这才放开辜欣妱。
“现在,要走要留,随你!”
陆景枫说完,又看向其他人:“公主也是陆家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们自己清楚!”
辜欣妱最后也没追出去,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陆景枫从她身边离开时,甚至都没停留一下。
倒是老夫人等人不忍,纷纷过来劝慰她。
然而此刻的她,哪能听进去那些虚假的劝慰。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不满温晗笑抢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那么现在就是怨恨。
她无法相信陆景枫根本不喜欢她,这个世界上怎会有她得不到的东西。她喜欢的人,怎会不喜欢她!
这一切,一定是温晗笑搞的鬼!
辜欣妱眼中的柔弱渐渐散去,只余一片冰寒:温晗笑!你为何处处都要与我作对!是你先对不起我的,就别怪我狠心了!
而温晗笑并不知道自己被人记恨上了,她还在纠结,要不要去见陆景枫。可没等她纠结完呢,陆景枫又离开了。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温晗笑有些失落:“有什么事嘛!那么着急,伤还没好就走了!”
这一刻,她是真的好奇起来,陆景枫他们究竟在干什么?然而这个问题注定无人回答她,她只能看向天空,思念起千里之外的故土。
“也不知,父皇他们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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