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谢鸳本就心烦,此刻有不长眼的人撞上枪口,正好拿来卸一些火气。
于是她那双混沌漆黑的眼眸慢慢光亮起来,垂眸看向小厮指人的那根手指,唇边更是露出了极为难见的笑意。
谢鸳想起一些趣事。
上回用手指她的人还是礼部尚书家公子,她七皇姐养的狗,可惜当天就被想送她殷勤的人套麻袋打断了十指。
小厮见她这怪异的反应,微微瞪大眼,不明白女子为何要笑,只能掐紧大腿,极力掩饰心中的恐慌。
今夜他放肆骑马,忘了控制马速,好在听见女子呼叫才拐弯刹停,否则早已撞上墙去,可他若想活,这些万万都不能承认。
“我站在驿馆里,马车如何能撞到我?”
女子说话的声音平缓,又好像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仪。
“小姐好生牙尖嘴利。”意识到眼前女子不是容易糊弄的人,小厮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刚才分明是你受到惊吓才慌不择路地躲进驿站,现在为了推责竟空口说白话。”
“少爷。”他抬头看向裴诏,眼底阴毒,“这女人分明是不将您放在眼里,要不要奴才替您去教训教训她。”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
裴诏痴迷又贪婪地望着月下美人。
她站在灯下,罗裙摇曳,勾描出盈盈一握的腰线,眉梢鲜妍,面若芙蓉,莞尔而笑,眼眸里却是冷冷天光,勾他失魂。
“少爷?这女人不怀好意,她——”小厮欲要提醒,却反被裴诏一脚踹倒,“闭嘴!美人当前,岂可无礼。”
然后转身,他一扫刚才的阴沉狠厉,脸上挂了和煦笑容,温情脉脉地说:“自家小厮心直口快,还望小姐不要介怀。”
“你是裴家人?”美人微微挑眉,眼神奇怪。
“小姐好眼力,在下裴诏。”他似是炫耀,一把扯下玉带上的裴字玉佩拿在手中把玩。
美人忽然一笑,“你从永安城来?”
裴诏点头,眼底露出笑意,“正要回裴家,路上有幸碰见小姐,是裴某之幸。”
前些日子,听闻京城里那位金枝玉叶的昌乐公主要下关外后,兄长刻意叮嘱他要低调行事,是以裴诏才躲到鸟不拉屎的永安城来寻快活,谁知今日实在倒霉,大清早碰上一对软硬不吃的贱骨头,偏偏还被沈家人撞见,为了没有后顾之忧,他这才想要回去给家里报信。
但此事说来凑巧,偏生裴诏回裴府的山路发生了滑坡,因此他们才半路改道来此驿站过夜,还刚好撞见了谢鸳。
裴诏倒认为一切都是缘分。
“我同小姐缘分不浅。”他的视线晦暗不明地在谢鸳身上打转,“今夜惊马之事我可以不计较,只是......我府中第九位妾室的位置正空缺着。”
此乃明目张胆地暗示。
“放肆!”织春怒火中烧,拦在谢鸳身前,“你可知我们小姐是谁?”
“你放肆,我们少爷可是裴家家主的亲弟弟,你家小姐能入裴少爷的眼,那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将功折过的机会小厮当然不会放过,他愤愤站起,见少爷面有赞色,他更加得意地扬起头。
哪知道下一瞬,“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织春冷笑:“这嘴若不会说话,那我替你管管。”
在宫中,织春掌嘴惯了,吹灰之力便将裴家小厮的半张脸打肿了。
“少爷,她们这是给脸不要脸。”捂着火辣辣的伤口,小厮神情怨毒,“关外哪个女人不是做梦都想爬上您的床,也就她们跟早上的贱骨头一样,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提起这茬,裴诏的脸色瞬间阴沉至极,狭长的眸底闪过一抹冷光。
“美人,小性子耍过头可是要吃苦头的。”
他微微掀起锦袍,不经意地露出别在腰侧的冰冷银鞭。
织春强装镇定,将谢鸳护在身后,沉声道:“我劝你不要乱来,我们可不止两个人。”
“哦?”裴诏阴柔一笑,温雅转身,“还有谁?”
驿站外头,风雪凄凄,空荡无人,惨白的月光孤零零地照亮了雪地中混乱的车辙印、脚印......
织春心底顿时不安。
秦卫尉他们都去哪儿了?
正当她后悔自己刚才不该莽撞牵连公主时,谢鸳却悄悄地握了下她的手。
“你们小姐想好了没,我们少爷从不强人所难。”
小厮一面阴恻恻地笑,一面和裴诏一起逼近两人。
“裴少爷绝顶聪明,知道我同九有缘。”谢鸳不紧不慢地从织春身后走出,笑说:“在家中,我也恰好排在第九。”
裴诏先是诧异,而后低声笑,放肆地开口,“本公子就知道美人和今早的贱骨头不一样,是个聪明人。”
“贱骨头啊......”谢鸳轻叹,眼前闪过肉绽皮开的宋树,闪过哀哀欲绝的宋花,最后只剩下沈浮白那双冰冷讥嘲的眸光。
若不是天家包庇,关外百姓岂会受尽欺压,无处申冤。
这句话如同魔咒般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
“算你走运,今晚就服侍少爷就寝吧。”得到裴诏指示,小厮不情不愿地撇下嘴角。
谢鸳却说:“等等。”
“又怎么了?”小厮拧眉看谢鸳,只见她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冰冷而妖娆的笑。
“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做裴公子的第九房妾室?”
小厮失去耐心,冷声道:“你耍我们?”
星河明淡,更深夜静,驿站门中,两两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裴诏笑容依旧,眼底却多出几分寒凉和兴奋,他解下腰间银鞭,握在手中,“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雪飘零,落在谢鸳浓密的眼睫,她径直盯着裴诏,弯弯明眸浸满薄寒月光。
“你知道两个九加在一起是什么吗?”
裴诏下意识摇头,“是什么?”
“九九归一,”谢鸳顿了下,眼神骤冷,“送你归西。”
从未有人如此咒他,裴诏气得脸色狰狞,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抬手毫不留情地甩出银鞭。
“贱人!”
尖锐银光逼面,谢鸳表情丝毫未变,轻轻吐出两个字。
“秦肇!”
裴诏狞笑,“你现在就是叫天皇老子来也……”
话音未落,阴影里飞快窜出一道人影,紧接着,裴诏扬在半空的手被人生生擒住,他正要怒骂,却被抵在脖颈的刀刃吓得不敢动弹。
“你是谁?好大的胆子,我家少爷可是裴家的公子,还不赶紧放开。”
小厮壮着胆抽出腰间小刀。
“聒噪。”谢鸳微微抬眼,茶棚后面无声走出一位黑衣人,朝谢鸳拱手后便一脚踢在小厮膝盖,压着他下跪。
“你们,”裴诏脸色铁青,“是想和裴家做对?”
无人应答。
裴诏恼怒,眼珠子转了转,看向始作俑者,见谢鸳还有闲心隆起衣袖,将手塞进去取暖,再也压不住心中愤怒,红着眼骂:“你个臭婊——”
可秦肈没给他说完的机会,趁他张嘴说话,强势掰开他的嘴,手起刀落。
“啊!!”
一截血淋淋的舌头像烂肉被抛进泥雪里。
裴诏捂着嘴,痛不欲生地跪倒在地。
“啪嗒”
“啪嗒”
鲜血不断从他指缝间溢出,瞬间将他身前一片雪地染红。
“少、少爷。”小厮惊恐,惊慌失措地指着谢鸳,“你......你割了少爷的舌头,裴家不会放过你。”
但下一秒,他那根手指头被人齐齐切断,整个人犹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砰”一声重重撞在墙上。
另一边,谢鸳勾勾手指,秦肇立即将瘫软的裴诏拽起,逼他仰头,倒灌的血咕噜咕噜从喉间溢出,他的眼神无比怨毒。
“你......呜......唔不得......好......呜......死。”
“裴公子这样看我看来是连眼睛也不想要了。”谢鸳微微俯身,漫不经心地接过秦肇递来的匕首,在裴诏眼睛上比划。
“呜......呜......不。”裴诏疯狂摇头,恳切惶恐地凝视谢鸳,大气不敢喘。
“其实我同裴公子确实有些缘分。”谢鸳眼眸深沉,嘴角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白日我答应了一个女孩,要替她哥哥报仇,你说巧不巧,偏偏今夜就遇见了债主。”
女孩、报仇、哥哥,电光火石,裴诏将这些串联在一起,瞬间想明白一切,疯狂冲谢鸳摇头,“唔唔......唔......”
可他越是激动,越是说不出一个字。
“裴公子。”夜风拂面,青丝堪堪擦过脸颊,谢鸳站直身,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表情看起来黯淡又悲伤。
“答应孩子的,总不好食言,你能理解的吧。”她的声音缱绻低哑,却比冰冻三尺的寒冰还要冷硬。
“动手的时候动静小点,还有,畜生就拖去杀畜生的地方杀,别脏了人家的地方。”
“是,公主。”
秦肇点头,拎着裴诏的后衣领往外拖,他垂死挣扎,喉咙却好像被一双看不见的小手扼住,“呜......唔......”
“你有话想说?”
谢鸳开口,秦肇脚步停了下来。
裴诏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癫狂点头。
可谢鸳只是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
依旧是月下看美人,少女生得极美,秀黑的头发被风吹乱,唇瓣柔软而浅粉,我见犹怜的娇嫩,只是这回落在裴诏眼底,却堪比索命厉鬼。
她勾唇淡笑,再次开口,温软轮廓中蕴藏锋利寒意。
“去阴曹地府说吧。”
裴诏不甘心大叫,“......什......呜”
但很快,秦肇便毫不留情地将他拖远了。
血水在雪地里拖了长长一路。
等人消失后,谢鸳招手唤来织春,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后,织春低头快步走出了驿站。
“公主,剩下的这人要不要也——”侍卫朝谢鸳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趴在地上装死的小厮立刻爬起,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不断磕头,面上更是泪涕横流,后悔道:“是奴才有眼不识泰山,是奴才眼盲,求公主放过奴才,今晚的事奴才保证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
连裴诏这般身份的人谢鸳说杀就杀,再想到之前他说过的话,小厮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也终于明白大公子之前为何苦口婆心。
“本宫不杀你。”
烛火照亮谢鸳绝美淡漠的脸庞,小厮心头顿时大喜,“谢公主。”
谢鸳却说:“但本宫要你做一件事。”
小厮谄媚道:“您尽管吩咐。”
谢鸳敛眸,将裴字玉佩丢在他面前,声音透着狂傲和冰冷,“回去告诉裴家,裴诏是本宫杀的,若要报仇,本宫在苑城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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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排行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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