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魏一震,抬眸,不可置信地盯住远处提裙款款走来的谢鸳。
她怎么会在这儿?
“外甥女,你也是来拦我的?”顾青山低头,眼底有浓浓的失望。
或许赵管家说的没错,谢鸳早晚要回京城,她只是一个留着顾家血脉的谢家人,又怎么会真心与将士相交......
谢鸳走近,站在顾青山马下,仰起头望着他悲鸣的眼眸,微不可闻地叹气。
怪不得外公总骂舅舅是草包,林魏给个圈,他就自己往里钻,真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白瞎他那张看起来聪慧高深的脸。
她冲顾青山摇头,在他不解的神情中,转眼看向旁边得意洋洋的蛮夷人,眼里闪过杀意,冷冷道:“这人只能我杀。”
蛮夷人的笑意僵在脸上,四周嘈杂声顿时停了下来。
沈浮白手指微动,长睫颤栗,谢鸳她这是想......
被女人瞧不起,桑京脸上闪过一丝难堪,抽出佩剑愤怒指向谢鸳,“一个女人也敢口出狂言。”
林魏皱眉,脸色难看地看向谢鸳。
“昌乐公主,你想挑起两国战争,做大晋的千古罪人?”
不知道谢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桑京不能死在她手里,毕竟这和死在顾青山手里是天壤之别。
谢鸳似乎像刚注意到他,她慢慢转过头,满背青丝在微风里荡出清冷弧度。
身前金戈铁马,身后青山隐隐,她身在其中,身影渺小如尘,但满身雍容凛然的气度竟将半片天际残落的彩霞都压了下去。
“他站在大晋疆土上挡本宫的路,现在又剑指本宫对本宫不敬,你说是不是死罪?”
谢鸳沉静的眼眸透着锋芒,语罢忽然后退两步,轻声喊:“秦肇。”
林魏顿感不妙,转过头去,凌厉的风拂过面颊,一道剑光在眼前闪过,划破了桑京的咽喉,鲜血如泉,生生溅满他整张脸。
桑京从马背上倒了下去,身体在地上抽搐两下,空瞪着双眼,死不瞑目。
剩下的蛮夷人还没反应过来也被人抹了脖子,倒地不起。
杀完人的秦肈朝谢鸳拱手,默默走到后面。
谢鸳勾唇凝视林魏,眉眼笑意盈盈,眼底却是森森冷意。
“对了,本宫还想问林大人为何会出现在苑城?”
林魏咬牙,抹了把脸上的鲜血,恼怒道:“我来给顾将军送终。”
见谢鸳沉下脸,他谨慎地看向她身后,秦肇面无表情,手中剑还滴着血。
林魏握紧缰绳,极其迅速地暗讽:“谢鸳,关外与京城隔了迢迢千里,回去路上可要小心,千万别让自己送了葬。”
话音未落,马鞭反手抽在马屁股上,随即闪电般冲进崎岖山道里。
“舅舅,不用追。”
谢鸳冷静地安抚顾青山。
她和林魏打交道多年,这人心眼小心思深,在谢明珠背后挑拨是非,次次被她识破,又能沉得住气,在人前装模作样讨好她,如今林魏主动撕下脸皮与她交恶,肯定是想好了万全之策。
但林魏不知道,这辈子她就没输过,所以关外棋局,她既入场,就一定赢。
“公主。”
吴钩被众人撺掇,面红耳赤地走到谢鸳身旁。
谢鸳问:“怎么了?”
“就是想跟您道个歉。”吴钩脸涨的通红,手指无措地抓住盔甲,随后他深吸口气向谢鸳鞠躬。
“之前是我们小肚鸡肠,因为您母亲失信而迁怒您,谢谢您不计前嫌,替我们出头。”
谢鸳一愣,这才发现周围骑兵不知何时都下了马,乌泱泱的顾家兵围在她身边,一张张饱含风霜的坚毅脸孔露出少见的紧张和扭捏。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顾青山,后者对她轻轻一笑。
赤诚之心,至诚之道,谢鸳不敢辜负,向众人盈盈福身,绛唇轻启,道:“本宫不知道母后与你们的渊源,但本宫知道大晋百年昌荣是因为有你们在关外年复一年的守候,你们是功臣,若非因为世道不公,小人当道,怎会遭人平白侮辱。”
她顿了顿,目光平缓扫过众人,而后对上沈浮白那双漆黑如墨的眸。
“可本宫相信,将来定会有人颠覆这不公世道,你们不会再受这蒙冤之辱。”
谢鸳的声音坚定有力,像珠落玉盘,滚入人心,众人瞬间红了眼眶,吴钩正要开口,急迫的马蹄声迫近,紧接着远处有人大喊:“将军,将军不好了!”
顾青山手中的剑“哐当”坠地,蹙紧眉头,一边吩咐吴钩带兵回营,一边朝谢鸳伸出手,“外甥女,上马。”
谢鸳攥紧他的手,借力而上。
人潮翻涌,沈浮白一袭白衣逆水行舟,忽然间有人朝他喊:“奕名兄,老头难得遇见知心人,你也去送他一程吧。”
沈浮白颔首,借了一匹马翻身而上。
三人策马离去,溅起无数沙尘。
顾府
赵管家守在西厢房门口,眼眶发红,神情悲伤,一看便是刚哭过,见到长廊下疾步如风的几人,他掐了自己一把,才咽回喉中的酸涩。
“将军在里面等你们。”
回府中途,天色转变,风雨蒙蒙,三人衣衫尽湿,此时却无人顾忌身上的寒意,轻轻踩着湿透的鞋履踏进厢房。
“羽绫......”
“羽绫......是你吗......”
顾珏的声音轻的几不可闻,谢鸳颤抖着上前握住他的手,含泪道:“外公,我回来了。”
“羽绫......羽绫......”听见声音,顾珏眼皮子颤了颤,艰难地睁开眼,定定望着谢鸳许久,然后干瘦粗糙的手突然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嘴唇哆嗦地开口,谢鸳立刻俯身去听,
“爹爹......希望你......活得快乐......”
这一刻,谢鸳眼里的泪夺眶而出,豆大的泪珠簌簌往下掉,她真希望现在站在外公面前的人是母后。
他们分别二十年,即便顾羽绫违逆家规,擅自与顾家断绝关系,顾珏也从未怪她,死到临头,他只怕生性自由的女儿被锁深宫,再也活不快乐。
谁人能想造化弄人,当初一别注定此生终有遗憾。
“爹!”
顾珏的手缓缓下滑,顾青山痛不欲生地冲上前去,七尺男儿,泪簌簌而下。
“将军,将军薨了!”
房门口,赵管家仰天痛喊。
偌大的将军府只剩下呜呜咽咽,哀鸣与长风纠缠着碾转在沉沉夜空。
“擦擦吧。”
脚步声纷杂沉痛,有人走到谢鸳身边向她递来一块素帕。
谢鸳指尖微微颤动,伸手去拿,却不料人来人往中有人将她从顾珏身旁挤开,她脚下不稳,整个人猛然向方桌撞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一只瘦长且青筋凸起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肩膀,谢鸳侧头,望见的是沈浮白那张安静而沉抑的脸。
“公主,擦擦吧。”
他扶她站稳,又把素帕递到她面前。
谢鸳忍住心中酸涩,一边拿起一边朝他露出牵强的笑意,“谢谢。”
沈浮白温声道:“公主不如先去歇息,待灵堂布置好了再来。”
灯火憧憧,攘往熙来,谢鸳望向地上许多因为忙活而交缠的影子,脸色更加苍白。
沈浮白看着她,抬起的手又无声地放下。
“好。”
谢鸳声音极轻,咬住没有血色的唇瓣,慢慢往门外走去。
.
夜色深沉,院中大雪停了又落,落了又停,冷月照雪梅,梅雪皆清绝。
谢鸳沐浴更衣后独倚窗前,望着满墙雪梅,望着高墙外被火光映红的半边天,她忽然起身,“我出去走走。”
“公主您——”织春递去一盏灯笼,忧叹道:“节哀。”
月影如钩,白衣如雪,谢鸳长发披肩,如孤魂般在府中游走,手里的灯笼在青石上映亮她纤瘦的影子。
一阵雪风吹拂,带来凛冽的寒意也让她嗅到了清幽的药草香气。
谢鸳闻香顿住,慢慢转身,手中的烛火照亮了门脚处那孤零零的药箱。
沈浮白帮忙顾家布置灵堂忙活到后半夜,夜幕漆黑,他跟着月光往东边偏房走,路嗅梅香,情不自禁地放缓脚步,而后走过拐角和长廊,轻轻推开偏房的门。
门里一盏灯一道影子。
沈浮白愣了一下。
只见廊檐下,谢鸳抱膝坐在石阶上,青丝垂地,抬头望着他,明眸如冷玉,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清冷,像雪水中倒映的月影。
孤独,冷寂,一碰即碎。
她哑声喊:“沈浮白。”
沈浮白藏于袖中的手指微缩,平静地走到她身旁,“公主,你怎么在这儿?”
谢鸳仰脸,看着他眉间的清寒,眨眼道:“不是说过吗,没人的时候叫我谢鸳。”
话音刚落,她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攥紧他的衣袍,“可以和我讲讲外公与你是如何相识的吗?”
沈浮白弯下腰与她对视,眸光落在她殷红的眼尾,心里的风无声吹塌了心墙,
“好。”
万物静默,小雪飘飘,沈浮白坐在谢鸳身侧,将往事徐徐说来。
“遇见顾老头是我出门游医的第一年,我太年幼,没人相信我的医术,是顾老头站出来为我担保才让我走上游医这条路,后来我们经常遇见,长此以往就熟络了起来,谈天论地,畅聊古今,我们的见解倒是十分相似,所以也称得上是忘年交。”
“原来你这游医是我外公一手扶持。”
谢鸳又叹又悲,眼睑下垂。
医者难自医,救人难自救,可惜外公一生行好事,死前却只能睹人思人。
朦胧的烛光照在两人身上,沈浮白转头看她,“谢鸳。”
她茫然地从悲痛中醒来,“什么?”
雪风飘零,几缕青丝吻上面颊,沈浮白望着她红透的眼眶,指尖颤动,“你饿吗?”
感谢阅读~~
应该还有两三章的样子就切回京城啦~
本来很多剧情想一笔带过,但是考虑到关外是女主成长转变的转折点,还是细写了下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睹人思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