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岩几人见余道回态度坚决，毫无转圜余地，厅中的部曲又个个手持兵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心中暗忖怕是难以达成目的。
赫岩只能强压下心中不甘，站起身来，拱手道：“既然如此，今日叨扰余大公子了。”
说罢，带着众人匆匆告辞。
回到客栈，赫岩等人毫不耽搁，连忙寻到客栈掌柜，想要打听那位卞长史的消息。
起初，客栈掌柜满脸不耐，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副懒得搭理他们的模样。
赫岩对这些大齐人对他们的态度早就见怪不怪，他不慌不忙地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啪”地一声摆在柜台上。
客栈掌柜看见那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双眼一亮，立刻转变了态度，原本耷拉着的嘴角上扬，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都道了出来。
听完掌柜的讲述，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各异，谁也没说话。
回到房间后，众人依旧沉默不语，气氛压抑。
最后是一个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受不了这沉默的气氛，道：“诸位，倒是说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首领那里还等着咱们呢？”
赫岩揉了揉额角，感觉也有些头疼。
他们来之前以为只要说服余修元就可以，可没考虑过梧州会换主人的事。
现在很明显，他们是卷入梧州上层的权力纷争里去了。
而且，若是提高关税和粮价真的是这位卞长史所为，那么显而易见，他对夷族的态度并不友好。
其他人也能看出卞长史对夷族的态度，这也是他们不说话的原因。
沉默片刻，最后还是赫岩拍板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去会一会这个卞长史！”
几人也不耽搁，当即带上礼物来到卞长史的府邸求见。
卞长史接过侍从递来的拜帖，看都没看一眼，便随手扔在一旁：“这些山野蛮夷，也妄图面见本官，当真是不自量力，去告诉他们，本官没空见他们。”
幕僚见此劝道：“大人，夷族此来应该是为了关税和粮价一事，大人不妨见上一见，若是能将夷族拉拢过来为我们所用，不仅可打击余氏，也可彰显大人的威名。”
卞长史一脸嫌弃道：“这些蛮夷之人，不通教化，连饭都吃不饱，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即便投靠本官，又能有什么用？”
幕僚还想再劝，卞长史便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行了，你不用再劝，而且若是将粮价降低，不能给出比余修元能给出的好处更大，梧州这些豪强又凭什么支持本官，而且几个月后便是陛下圣寿，若是将关税所得运到建安，陛下想必也会欢喜。”
说罢，他眼中也闪过一丝忧虑，他虽然是永平帝的心腹，但是南越与建安相距遥远，他也怕永平帝忘记他。
而且他在朝中也并不是没有政敌，若是让那些人趁机在陛下耳边诋毁他，可就麻烦了。
幕僚明白劝不动自家大人，于是也不再劝。
事实上，他从心底也看不上夷族，只是他们毕竟在南越是外来者，若是能拉拢到夷族，也能增添一份实力。
不过若是夷族和梧州这些豪强家族相比，自然是后者的分量更重。
赫岩几人在门外等候良久，就见之前前去通报的侍从从府门内走出，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道：“几位请回吧，我家大人现在并没有时间接见各位。”
赫岩上前一步，脸上堆满笑容，拱手道：“劳烦再去通传一声，我们实在是有急事要求见卞长史！”
侍从挥了挥衣袖，不耐烦道：“我们家大人事务繁忙，说没空就是没空，你们还是莫要再纠缠了。”
赫岩几步跨上台阶，往侍从手中塞了一个荷包，笑着道：“还请大人再通传一声，大人的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侍从接过荷包，在手里颠了几下，突然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将荷包往台阶下一扔，冷下脸道：“你是没听清我的话吗，我说了，我家大人没空，不见！”
等候在台阶下的几人俱是脸色一变。
赫岩转头看向被扔下台阶的荷包，眸中闪过一道冷光，脸上却是笑容不变，拱手道：“是我等太唐突了，我等这就离开，等卞长史有空，我等再来拜访。”
侍从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赫岩走下台阶，弯腰捡起荷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将其又塞回胸前。
络腮胡子中年人满脸怒容：“这些大齐人实在欺人太甚！”
其他几人面色也不好看，虽然他们心知肚明，大齐人一直看不起他们，但是以往那些人还会装上一装，如今这些人连装也不愿意装。
赫岩赫岩深吸一口气，道：“走吧，我们先回客栈。”
客栈房间内，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赫岩率先开口道：“很明显，这位卞长史并不愿意降低关税和粮价。”
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猛的一拍桌子，怒声道：“这还用你说，我们都看得出来，可是接下来我们难道就要这么灰溜溜的回去？”
赫岩缓缓道：“我们现在还有一个方法没试过，我们还可以去找梧州这些家族，请他们在卞长史面前帮我们美言几句。”
另一人皱眉，满脸怀疑道：“他们会愿意？”
赫岩看向众人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沉思片刻，另一人咬牙道：“也罢，我们明天分头去试试。”
房中另外几人沉默地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他们此行关乎族人们性命，不能轻易放弃。
第二日午间，几人又齐聚在赫岩房内，一个个脸色沉重。
赫岩环视一圈，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既然如此，我们便回去吧。”
柯氏自从拒绝了夷族的求见，就一直关注城内几人的动向，第一时间就得知几人离去的消息。
柯氏族人担忧道：“族长，这些夷族要是怀恨在心怎么办？”
柯白泉坐在椅子上，神色冷漠，摆了摆手道：“这些事情都是卞长史决定的，出了事自然有卞长史顶着，又与我们有何干系？”
之前二十年，余修元一直压着粮价，如今他好不容易说服卞长史提高粮价，怎么可能因为夷族的三言两语，就降下来，其他家族相比也是这个想法。
其余家族也都知道夷族几人离去的消息，有些人漠不关心，有些人不屑冷笑。
余修元站在庭院中，看向阳山关的方向，二十年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久到如今这些人已经忘记二十年前的夷族之战的惨烈了。
这些夷族便如那山中的豺狼，若是无法吃饱，是要下山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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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时安看着面前的舆图，目光停驻在阳山关上。
在她身后，风青澜和王赞之静静伫立在两侧。
良久，闻时安缓缓收回目光，转身看向两人，道：“准备的如何了？”
王赞之上前一步，眼神坚定道：“殿下放心，将士们都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作战。”
当初他被从北地战场抽调到孙安吉手下，原以为从此只能远离战场，没想到在福佑公主麾下，战事不断。
闻时安脸上露出笑容，温声道：“冬季之前，夷族定然会出兵进犯，若是阳山关失守，就需两位率军出战了。”
风青澜和王赞之立刻单膝跪地，齐声领命道：“是！”
片刻后，商谈完毕，闻时安让站在门外的乐昕送两人离开。
乐昕因为为人胆大聪慧，被李相宜带在身边教导，如今也是闻时安身边的一名女官。
乐昕送两人离开后，回到书房，就见闻时安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着一本文书。
若是她没有记错，这应当是安州那边呈上来文书。
乐昕静静侍立在一旁，微微垂头，神色有些踌躇。
闻时安似有所感，抬起头，看向乐昕，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轻声说道：“你心中若是有何疑问，不妨直言，不必拘谨。”
乐昕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殿下，夷族真的会出兵攻打阳山关吗？”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面对即将来临的战争，觉得有些恍惚。
闻时安放下手中文书，道：“若是关税和粮价没有提升，他们或许不会轻举妄动，但如今两者大幅提升，夷族难以换取足够的粮食，为了生存，他们必然会出兵。”
乐昕双眼迷茫，不解道：“可是，出兵攻打阳山关不是也会死人吗？”
闻时安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方，道：“没错，战争必然会有伤亡，但是夷族经过这二十年的休养生息，人口大幅度增长，这些人若是在冬季饿死，对夷族而言毫无价值，可若是战死在阳山关，起码能为夷族出一份力，让梧州各家族知道夷族并非是个软柿子，逼他们恢复关税和粮价。”
说罢，她转头看向阳山关外的那一片空白地域，眼神悲悯，却又无比冷静地道：“而且，就算梧州各家族硬顶着，不愿意降低关税和粮价，战争也能消耗掉多余的人口，如此一来，来年即便他们无法入关换粮，依靠自己的收获，也能勉强维持族人的生存。”
乐昕闻言，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轻声道：“这说到底还是牺牲与交换，就像当年家族将我献出来，牺牲我一人，换得家族所需的资源，得以存续壮大，如今夷族牺牲一部分族人，展示实力，换得降低的关税和粮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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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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