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来得格外晚。
前几日开春,只堪堪晴了几天,接着又是连绵的雨,阴冷潮湿。
细密的雨线轻飘飘地拂过大地,在外面站上片刻,整个人就像浸在了水桶里,很快便湿漉漉的了。
雨势不大,但下得很密。
椿榕放下撑着的竹伞,双手交叠来回揉搓,想让冰冷的手暖和些。
她家公主娇气畏寒,身子弱,虽然此时已经开春,府里的炭火仍然不断。
凡谢明棠可能停留的地方,都摆好了精巧手炉和汤婆子,亦安排了专门的下人随时更换。
进屋叫醒公主前,椿榕习惯性地散去身上的寒气。
取了门旁的汤婆子暖手,她瞥向庭院内跪了一夜的人,叹了口气。
这奴隶,跟着殿下也有两年了,怎还是这副闷葫芦的倔强性子?难怪公主给他赐名哑奴……
平日里温顺听话,昨日却敢跟殿下耍性子,让殿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见男子冷得身子直颤,椿榕心生不忍,取了刚收好的竹伞,扔到哑奴面前:“挡挡雨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
“……多谢椿榕姑姑。”
哑奴的声音冷沉沉的,像块坚硬的铁。
椿榕进屋前,余光瞥了院中一眼。
——竹伞扔老老实实地躺在她刚刚扔下去的位置。
哑奴根本没有捡起伞,仍笔直跪在雨幕中。
他身上已经完全湿透了,头发丝都往下滴着水,脸也冻得发白。
明明都这样了,还谨遵公主的命令。
不撑伞,不披衣,不暖手,仍然穿着昨夜冒雨回来的那身外衣,只身跪在雨中。
椿榕莫名想到了前阵子坊间的传言——
大晋的长公主在身边豢养了一头烈犬,凶狠异常,偏偏在公主面前驯服得如家养宠物。
非公主之命不听,非公主之命不从。
她是公主身边的老人了。
两年前的隆冬,太子殿下自悒州查案返京,带回一批奴隶。公主瞧见后,把哑奴要了回来,亲手调|教。
两年时间,不长也不短,他却成长得极为迅速。他一身武功在整个上京都能排上名号,公事文书也上手极快。
现在,公主府的防卫已经全权交给他,府中下人亦多有敬仰。
椿榕自小侍奉公主,京城中的大家公子亦多有接触。她不得不承认,即便和那些公子哥儿们相比,哑奴也不遑多让。
然而,椿榕眼前浮现出得却是哑奴亲自照料她家公主的模样。
洗衣做羹,梳妆描眉,他从最开始的陌生抗拒变成如今的熟稔迷恋。
是的,迷恋。
贴身伺候公主时,哑奴眼底的迷恋和虔诚她尽收眼底。比起所谓身份官职、赞誉名声,他似乎更喜欢守在公主旁,照顾她的衣食住行。
那昨夜,公主外出踏青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日,椿榕在府里急得直打转,数次后悔自己没跟着公主一起去。直到亥时,她才听到护卫传信公主回来了。
她急急忙忙推开府门,一眼瞧见自家公主裹着厚厚的斗篷,在哑奴背上睡得正香。
暴雨肆意冲刷地面,打在地上便是重重的一声响。
哑奴一手揽着谢明棠,一手撑着伞,走得四平八稳,毫不惊慌。
风声呼啸,吹得他手里的伞左右摇摆。
然而伞柄仍被他牢牢握在手中,伞面倾斜,护着背上人风雨不侵。
-
屋内忽然响起翻盖被子的声响,椿榕立刻收回思绪,轻手轻脚踏进寝屋,打帘转入屏风后。
“殿下,可醒了?”她站在拔步床外,轻声问。
过了约莫小半盏茶的功夫,床帐内终于响起几声轻嘤。
声音绵软悠长,甜腻娇柔,只听声就让人酥了半边身子。
即便她打小就跟着殿下,可她每次听到公主半醒不醒的嘤咛声时,都会羞红了脸。
“……几时了?”谢明棠往被里缩了缩,直到脚心碰到了暖呼呼的汤婆子,这才舒服地喟叹一声。
“巳时一刻了殿下,您今日约了倚香楼的新酒……”预防公主生出起床气,椿榕小心提醒。
谢明棠这才想起自己昨日特地吩咐了椿榕早点叫她起床。
倚香楼出了新酒,按照惯例她定要去捧场。
更何况,今日不仅有新酒,还有新人,是整个上京青楼红院这一行当最重要的日子。
花了大半个月冬天才让上京开始流传自己沉溺倚香楼,夜夜笙歌。
若这么个关键时候没去,流言再沉下去了可怎么办,那就功亏一篑了。
她可不想嫁给什么孙公子李公子张公子,更不想像母后那样,被圈在后院,蹉跎半生。
想到这,谢明棠皱着小脸,试探着往被子外伸出半根手指。
刚探出去,原先捂得严严实实的被子便露出一条缝,冷意顿时扑了过来,谢明棠汗毛都竖起来了,立刻往被子里滑了大半截。
“不去!本宫要睡觉!”
——好冷。
她的寝屋烧了五六个炭盆,都挡不住料峭的寒意。昨日下了那么大的雨,路上肯定湿漉漉的,出去的话她的裙摆一定会沾上泥渍。
谢明棠转着脑袋瓜,驾轻就熟地说服自己,明媚灿烂的双眼忽闪忽闪的,狡黠灵动。
一看公主的表情,椿榕便知她正在打什么算盘。
自幼陪公主长大的侍女笑容不变,淡然从屏风上取下衣裳,候在一旁。
“公主,听说太子殿下明日就要回京了。”
“……”谢明棠立马从厚厚的棉被中把自己扒拉出来,一拱一拱探出脑袋,愤恨道,“去,今天就去!”
她的皇兄,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
若他回来了,定会罗里吧嗦一连管教她好几日,这不能吃那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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