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之内阴冷潮湿，一想到一个女孩子家被关在这种地方已有半月，万俟璘心有不忍。
“小国舅，您当心台阶，前面就到了。”
万俟璘由狱卒带着来到顾家被关押的地方，方一落脚便有耗子从脚边溜过去，径直奔向左边的牢房，里面的犯人倚墙而坐，眉宇之间流露着掩盖不住的英气和哀伤。纵然多年未见，万俟璘一眼便认出来，那正是顾言惜。
右边的牢房里则是顾家大夫人和她的一双儿女吧。
“开门。”
顾言惜闻声，睁开眼睛看向牢门外，正对上万俟璘那双明亮的眼睛。
牢门才打开，万俟璘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激动地抓住顾言惜的手，一脸期待地问道：“言惜，你还记得我吗？”
顾言惜抗拒地推开他的手，疑惑不已。
“我是万俟家的。”
“你是，小国舅万俟璘？”
话音刚落，顾言惜的手再次被他扯了去。
“你果然还记得我！言惜，关于你的事我都听说了……”
顾言惜抽回自己的手，尴尬地笑道：“疼。”
万俟璘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啊，是我唐突了。对了，这次我过来是奉旨带你出去的，公主现在很不好……”
“公主怎么了？”顾言惜说着就往外跑，却被万俟璘一把拉回来。
由于这段时间顾言惜都没好好吃饭，身体已是虚弱了很多，被这么一扯身体各处酸痛不已。
“抱歉啊言惜，你没事吧？”万俟璘看着顾言惜满面痛苦的样子，有些惊慌失措。
“我……没事，你刚才说公主怎么了？”
“你先别急，我也不清楚公主发生了何事。但是圣上要见你……我帮你带了衣服过来，你先梳洗一番，再去面圣。”
“好。”顾言惜强忍着浑身的酸痛站起身，在狱卒的带领下朝盥洗室走去。
“你是谁？”
万俟璘转头，看到顾家其他人也都被释放出来了，尽管三人看上去都有些狼狈，但因为有长辈在，万俟璘还是规规矩矩地拱手作揖：“嫂嫂，我是万俟家的万俟璘，这次特地护卫顾将军回京来的。”
顾予诺摇着大夫人的手臂激动地哭道：“娘，是爹回来救我们了！太好了！”
大夫人强忍着泪水，微笑着安抚着顾予诺，转头问道：“那将军现在何处？”
“嫂嫂，顾将军现在宫中，与陛下有要事相商，我先送你们回府吧。”
听到顾丛回来的消息，圣上还特地安排小国舅来放人，大夫人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从天牢出来时，顾家老少均已换上了常服。
顾言惜仍是穿了之前的男装，关于此事万俟璘也已经解释过了，圣上还未将她是女子的事昭告天下。况且除了榭雨阁和锦秀宫之外，那天便无外人在场。
一众人行到内门前，万俟璘叮嘱道：“言惜，你即刻前往榭雨阁吧，我会将大夫人好生送回府的。”
顾言惜看着大夫人对自己点了点头，顾言惜也回以颔首，转身便由两名侍卫带走了。
顾禹城呆呆地望着顾言惜离开的背影，直到转角才回过神来，发现万俟璘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
“干嘛！看我干什么？”
万俟璘耸耸肩道：“没事啊，看你这么认真不忍心打扰你罢了。毕竟从小就好动的你难得会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神经！”顾禹城狠狠地瞥了他一眼，便跟着大夫人走了。
“喂，怎么这么大了还是不懂礼数？我好歹叫你父亲一声大哥，你是不是得叫我一声‘叔叔’……”
“万俟璘！”顾禹城气冲冲地走回来，指着他鼻子良久，低声道，“你、你最好离我姐远点！尤其是你这双爪子，放干净点儿，别上来就……”
“不是吧，顾禹城，你这接受能力挺强啊。”万俟璘笑道，“这就‘我姐’、‘我姐’地叫上了？你看你妹妹，可不像是多开心的样子。”
万俟璘示意他看向顾予诺，只见她挽着大夫人的胳膊，闷闷不乐。
顾禹城看着她，若有所思。
榭雨阁。
顾言惜将侍卫远远地甩在身后，一路狂奔着跨过大门门槛。
当她冲进内殿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了。而顾言惜满眼只有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顾言惜扑在榻前，紧紧握住花朝的手，她的手冰冷彻骨，她的气息微弱不已。
顾言惜小心翼翼地摸着花朝的脸颊，她的面容苍白，仿佛是稍一用力就会碎掉的瓷娃娃。
顾言惜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一开口便是让人心疼的哭腔：“公主，臣回来了。”
沐景阳鼻子一酸，强装镇定之下总算是没有失态。但他那如坐针毡的样子已被皇后看在眼里，于是她朝姜玉使了个眼色。
姜玉领会了意思，上前悄声道：“陛下，浑天监监正李大人还在太和殿候着。”
沐景阳起身道：“朕还有事，皇后，也随朕一起吧。”
“臣妾遵旨。”
祝嬷嬷看着屋内的人陆续离开，明白了这是圣上特意要留公主和驸马二人独处。于是，祝嬷嬷叮嘱了两句便也带着人离开了。
“驸马，奴婢们都在外面候着，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随着关门声响罢，屋内陷入一片安静。
接近正午的阳光不甚强烈，透过窗格在顾言惜脚边形成柔和的形状。
“顾……言惜……”
“臣在！臣在！公主，你看看我！”
“顾言惜，不要丢下我……我怕……”
看到花朝的嘴唇上泛起一层干皮，顾言惜忙去倒来一杯水：“公主，要不要喝点水？”
“水……喝水……”
花朝的意识尚未清醒，顾言惜只好将水含在自己口中，轻轻托起花朝的后颈，将自己的唇覆在她的唇上，让水慢慢送入她的口中。
为了和沐景阳反抗，已经多日未曾进食的花朝，此时依旧固执地不肯张口，无奈，顾言惜只好轻声哀求道：“公主，臣求您……喝点水吧？好不好？”
“顾言惜……”
“臣在、臣在！公主你摸……”
顾言惜抓着花朝的手指放在自己脸上：“公主，你摸到了吗？顾言惜就在这里，就在这里！公主？”
花朝的手指微微动了两下，好像在尽力认出这张脸来，倏地她的眼角划过一行清泪。
顾言惜喜出望外，她知道花朝一定是认出了自己，她赶紧喝下一口水，小心翼翼地吻上她的唇。
这次与其说是顺利，倒不如说顾言惜直接陷入了被动，花朝吮吸得那样激烈，似乎要把顾言惜的舌头咬下来。
顾言惜吃痛地闷哼一声，起身时舌尖已经沾满了血腥味儿。
顾言惜丝毫不惊讶，反而微笑着看着她，一言不发。
花朝也果然不出所料地缓缓睁开了双眼，那一刻眼泪如决堤般倾泻而下，因为那个占满她心灵和梦境的人，现在就在眼前。
顾言惜望着那双本该清亮的桃花眼，此时却满是通红和无力感。
“混蛋。”
听着她喑哑的声音，顾言惜顿时泣不成声地跪在床边，紧紧握着花朝的手。
“疼……”
“抱歉、公主，臣……”
“咳咳、”花朝无力地咳声打断了她，“不许、称臣。”
“是，我知道了……公主，我好想你。”
花朝尽力抬起手轻抚着顾言惜的脸颊，声音颤抖：“我也是。”
“父皇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有，臣、我很好。只是，害你受苦了。”
花朝轻笑着摇摇头。
“公主，你、不恨我嘛？”
“恨，恨你为何要对我有所隐瞒？”
“臣该死，臣此生所负，来世定加倍还与公主。”
花朝张口欲言又止，再张口便不再提及此事。
“外祖可好？”
“外祖，还不知。方才小国舅已将顾家其他人送回将军府，听说我父亲回来了，想必是他向圣上求情了吧。”
“那你……”
“我？”顾言惜微笑着摇摇头。
对于自己来说，她既犯了重罪，如今只要不牵连亲人，这般便已是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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