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中,两个小兵鬼鬼祟祟地互相使眼色。
“阿昭,我这副装扮没问题吧,旁人认不出来我尊贵的身份吧?”季修锦衣玉食惯了,头一回穿这粗麻短打还真有些不舒服,总觉着哪里都硌人。
秦昭也是头一回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直接跟秦音附身似的,面无表情道:“认不出,认不出,快别说话了,再说话就露馅了。”
季修赶忙闭嘴。
没过一会儿,他又忍不住低声开口:“我这二皇兄磨蹭什么呢,怎的还不出发?”
“陛下还没来。”秦昭的声音更低,“殿下快别出声了,再耐心等等。”
“好吧。”季修心里急啊,夜长梦多懂不懂。
那边,季青临感觉心底被什么轻轻挠过,痒痒的。
晨风轻轻地吹起司徒烈乌黑的发丝,连他的双眸都好似更幽深了几分。
季青临笑了笑,道出此行的凶险之处:“去往宜城的路多崎岖,途中还有盗匪之患,且……”
他的话还没说完,司徒烈就自顾自地往下接:“且风餐露宿,以天为被地为床,是不是?”
季青临被他逗笑:“倒也没有先生说的这般寒碜。”
“那不就结了?”司徒烈的声音陡然低了几分,“比这艰难的环境我也见过,王爷就放心吧。陛下那边,我也已请示过,陛下已然准奏。这下王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吧?”
季青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能点头:“那便一道前往吧。”
就在季修感觉站得腿要发麻之际,却见他那身姿挺拔目光如炬的二皇兄正缓步朝他的方向而来,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站在他左边的秦昭也看见了越走越近的季青临,同样也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把自己藏进衣裳里。
近了,近了……
还有三步,两步,一步……
季修的心随着季青临的靠近而一点一点地提起来。
就在他目光即将掠过季修时,有一道声音叫住了他:“青王,陛下就快到了。”
季青临的脚步就此顿住,而后回过身,朝原来站定的位置走去。
“呼——”季修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好险。”
要是被青王发现了,他们筹备已久的出逃计划就失败了。
秦昭也紧张得喘大气,手心都是汗。
好在接下来的一切都有惊无险,二人顺顺利利地跟随车队出了皇宫,出了皇城。
几日后。
雁语关。
车队原地休整。
季修寻了棵大树,背靠树干坐了下来,嘴里咬着一根枯黄的野草,眉眼尽是快意。
“这自由的风啊……”他感受着风的轻抚,连声音都透着快乐,“当真跟阿遥看的那些话本子里描述的一样,恣意快活,流连忘返。”
秦昭在他身旁站着,赞同地点点头:“嗯,是啊。”
他与兄长自小就入宫了,双亲都已不在人世,这也是他第一次到宫外来,外面的风景清新而恢弘,的确快活,的确令人流连忘返。
“你坐下。”季修拍了拍身旁的草地,冲站着的秦昭道,“在宫外就随意点,坐下一起看风景。”
秦昭本来还有顾虑,踌躇间又听季修道:“再扭捏可不行,你要改掉你这坏毛病,等下被人怀疑事情就大了。”
他说得在理,秦昭也就顺势席地而坐了。
二人就这样背靠树干,目视旷野,蓝天白云绿树尽收眼底,惬意自在。
就在他们眯着眼睛都快睡着了时,不远处的车队突然起了异动。
秦昭率先站了起来,动作干净利落。
季修则慢吞吞地起身,还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哈欠,而后慢悠悠道:“还没休息够又要启程了。”
秦昭却感觉事情不对劲,这阵仗不像是要继续赶路的样子。
倏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指季修。
恰逢季修伸懒腰,箭矢不偏不倚地擦过他脸侧,深深地扎进后方的树干中。
一绺黑色发丝徐徐飘落,又被风扬起,最后落在秦昭脚边。
季修打到一半的哈欠生生顿住,半晌才眨眨眼:“这是……”
遭遇山匪了?
有点刺激。
他收回张开的双手,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语速都变快了:“阿昭,我们是遇到打劫的了吗?”
秦昭眉头紧皱。
他瞅着不像是打劫。
来的这帮人招招狠辣,招招要人命,分明是冲着人来的。
“快走!”秦昭一把扯过还在看热闹的季修,“这些是杀手!”
他迅速做出判断,拉住季修就要先逃离战场,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一蒙面黑衣人已然逼近他们,手里的弯刀亮堂堂的,眼神和下手都极其凶狠,没有要留活口的意思。
秦昭拔刀抵挡杀手的进攻,才一对上手,他就心生不妙。
他不是面前之人的对手。
现场的杀手目测有十来个,个个身手不凡,出手毒辣。
硬碰硬只会吃亏。
“快走!”秦昭冲季修喊道,他抵挡不了多久了。
“一个活口都不要留!”为首的蒙面人大喝一声,“杀一个赏银百两!”
秦昭心里咯噔一下。
对方本就训练有素,武功高强,如今加上银子的诱惑……
果真,一旁的草丛里顷刻间又蹿出几个黑衣人,二话不说就朝他们而来。
秦昭终于力竭,倒下去之前余光看见一把明晃晃的弯刀折射出冷光,重重地砍向几步之遥的季修。
奉禾宫。
一只冰透的琉璃盏“哐啷”一声被狠狠地掷向地上,顿时碎片飞溅,其中一片咕噜咕噜滚到了赵公公脚边。
他抬手用袖子摸了摸额上的汗,颤颤巍巍地站在一旁,声音透着悲凉:“陛下息怒,当心龙体。”
“你……”奉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方才说什么?”
“陛下……”赵公公不忍心再重复一遍飞鸽传来的消息,半晌才低声道,“二皇子一行车队在雁语关遇伏,无……无一人生还。”
奉帝踉跄两步,身子摇摇欲坠。
“书信是当地官员到达遇伏地点后,确认无误方传回宫里的。”赵公公又揩了一把冷汗才继续道,“陛……陛下,还有一事,待老奴说了您一定要撑住。”
他不忍地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奉帝,半天都不敢将书信的后半部分说出口。
“你且说,朕受得住。”奉帝负手而立,绷直的脊背下冷汗涔涔。
“信上说……说”赵公公不知自己说完这个消息后还有没有命活,一向游刃有余的他也不禁结巴起来,“说二皇子的车队中还有一位皇子……正是三皇子……”
“你说什么?!”奉帝攥紧双拳,额上青筋暴跳,“胡闹,简直胡闹!”
“陛下饶命!”赵公公吓得直接跪倒在地,“老奴这就去将三皇子的侍卫捉来问罪。”
与此同时,昭华宫。
丽姑姑慌慌张张地走进主殿,走了没两步还险些被裙袂绊倒。
卧在美人榻上的柳皇后轻轻地瞥她一眼,嗓音照旧温柔:“丽姑姑当心点,什么事那么着急?”
“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丽姑姑来到柳皇后跟前,重重地跪了下去,又重重地磕了个头。
柳皇后鲜少见她行如此大礼,且又惶恐至此,霎时也微微起身,神色有些凝重地看着她,缓缓道:“起身说话。”
可丽姑姑依旧跪着,甚至不敢抬头看她,只一味地磕头。
“到底何事?”柳皇后轻皱眉头,“起来说话。”
丽姑姑这才磨磨蹭蹭地起身,目光漂移,语调微微颤抖:“二……二皇子的车队出……出事了。”
柳皇后还以为是何事,闻言又卧回榻上,不以为然道:“此事你我不是早就心知肚明,如何会让你惶恐到此般地步?”
“老奴方才从旁的公公那里得知,得知……”丽姑姑神色悲怆,哀声道,“赈灾的车队中,三皇子也在!”
“你说什么?”柳皇后猛地起身,眼里满是讶异,随后迅速染上愠怒之色,手中的佛珠就这么被她狠狠地掷了出去。
朱砂色的珠子顿时滚落一地。
飞鸽传书到达皇宫之前。
砍刀最终没有落在季修身上。
杀手见他脸上毫无惧意,甚至还一脸享受地张开双手,闭上双眼的同时嘴角微微上扬,明显一副“快来看我呀,我等不及了”的姿态。
他还是第一回见有人不怕死,刀落之际不由得顿了顿。
也正是他一愣神的工夫,刀剑相击的刺耳声音传来。铿的一声,弯刀落地,随后他的胸口被人狠狠地踹上一脚。
而后两把长刀分别架在他的脖子两侧,令他动弹不得。
“留活口!”季修在听见这三个字时睁开了双眼,看清来人后震惊地瞪大眼睛,“你怎么来了?”
来人看了季修一眼,并未回答他,而是盯着被按在地上的那名杀手:“看着他,小心他服毒自尽。”
季修继续震惊脸:“你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
阮相宜面无表情道:“看话本子学的。”
季修:“……”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他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就在阮相宜刚说完那话,仰面躺在地上的杀手突然嘴角渗出黑血,而后头一歪,死了。
季修:“……”
秦音道:“看来都是死士。”
阮相宜点点头:“就是不知是冲青王,还是冲三殿下而来。
季修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劲了:“为什么你们看起来这么熟的样子?阿音,你不像是个会带陌生拖油瓶出宫的人。”
阮相宜和秦音对视一眼,没有回答季修的问题,而是一致认为:“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恐有暗哨。”
要不是秦音带了一队暗卫及时赶来,后果不堪设想。
一行人在官兵到来之前便已准备离开雁语关。
季修踏上马车,掀开门帘。看见里面坐着的人时,比见到阮相宜出现在这里还要惊讶:“你怎么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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