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祭奠

“你知道吗?本王希望她是只仙鹿,像花猪那样的温顺,只认本王一个人。接它回来,本王要给它修最大最漂亮的围场,让它在林子自由的奔跑,本王一定能将它养得和花猪一样好。它现在那副皮囊,眼睛瞎了,身子也坏了就不要了。”

武兆不应声,被那张逐渐恢复正常的脸震撼。

他回答不出温玉的问题来,大概也不知道真的是鹿,在围场里怎么会自由,在围场里就是猎物而已。

今日温玉这样疯疯癫癫的以为那个女人是祥瑞,要给她最好的供养。

倘若有一天他又说那个女人是妖物了呢,是不是他们就会在牢笼里、在端头台、在焚妖的大火中看见她呢。

他想起那么孱弱的身影来,竟希望她能够跑得远些,再远些,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可她眼睛看不见,只能向菟丝花一样依附在人身上。

萧辞对她也不是很好,舍得用她为饵,诓骗诱哄她。

如果可以,不管是祥瑞还是妖物,他都希望她能够离开。离开他们的斗阵,离开温玉和萧辞这两个男人。

但温玉和他想的不一样,感慨又唏嘘道:

“好在,它现在还是那副皮囊,元嘉她娘也还在许都。我们带着她娘和灵越去接她,她就一定会回来的。本王不相信为了那个男人,她可以连她娘和灵越都不要。她不要,本王就当着她的面把她们一个一个都杀了,这样.....她就知道同本王认错了。”

说着他的声音忽然若下弱去,脆弱到被晨风一吹就散了。

武兆侧首看着那张迎风落泪的脸,明白他终究还是很爱元嘉,爱那副皮囊。

他能够想象到元嘉真的死了,他即便是得到了那只仙鹿,夜里也会抱着那副皮囊独自哭泣的。

临近端午,天气异常的炎热。自初夏时下过一场雨,一直到六月许都滴水未落。

在炎炎暑气中萧辞顺利出了许都,遇上来接应的侍卫后,一行人急行走了**日进入豫州。

到了豫州便不着急赶路了,他将致仕回乡在家赋闲的老太医冯安召来给元嘉治眼睛。

随后不久城里就传出了温玉身死的消息,豫州城里贩夫走卒,男女老少皆知。没过几天消息传到了许都,人心惶惶。

也传到元嘉的耳朵里,正如她自己所想。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并没有多难过,只是有些苦恼该去何处寻找温玉的转世,而她自己现在又困在这副身体里出不去。

似乎她只是从一个糟糕的环境走了另外一个糟糕的环境,毕竟萧辞和温玉是一样的人,不容得反抗和质疑。

闻听她近来身体并不怎么见到好转,日理万机的从军营里抽身回来看她。

只每日按时吃药的她,反倒是愈发不如刚来时了。像她屋子里的那盆兰花草,蔫巴的不像话。

萧辞解下身上的银盔甲,俯身嗅到花盆,看到潮湿的泥土。重重的的叹了口气,急切的脸出现少有的冷漠,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元嘉温热的脸。

“你不信任朕了吗?”

元嘉倏地抬头,眼中浮现一丝困惑。身子许是用药的缘故,浮躁的紧,呼出的气息像是暑气一样灼人,烫的他手微微一颤。

“阿芙蓉哥哥,没……有。”

她忍着别开脸的冲动,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看他。

萧辞失笑,试探的往前倾了倾身子,屋子里的婢女自觉的低下头,往屏风后小小的推了一步。

透过素娟屏风,只看见两道身影亲昵的靠在了一起,但随后却想起了萧辞失望甚至是温怒的声音。

“那为什么还不让朕靠近你,要躲呢?为什么要把朕的药倒进花盆里,你以为朕会和温玉一样害你是吗?”

元嘉身子一震,才明白为什么几天来的药突然味道变淡了。

她痴痴望屋子里看去,并不能看见婢女的位置。也不明白这是不是所谓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让她将自己药换了。

那婢女唤做白桃,是萧辞的通房。比元嘉更早的进到这座宅子,她来之前是这座房子的主人,有专门伺候的丫鬟婆子。

但之后她就成了婢女,白日里服侍元嘉,夜里服侍萧辞,就在屋子外间的小榻上。

元嘉看不见,耳朵却是愈发的灵敏,那些肉碰肉细微的摩擦、拍打声音听的清清楚楚。

她这具死了的身子也会有些莫名其妙的虚软,直到欢爱后浓烈的气息从背后抱住她。

扯开她捂住耳朵的手,在幽暗的夜色里将那张赤红的小脸尽收眼底。

萧辞去吻她发颤的唇,她却抑制不住胃中汹涌一下呕了出来,将他吐了满身。

他又怒又急,险些一巴掌掴上去。看到她那双惊恐的眼睛,却又不自觉心软,只是满心无奈道:

“小嘉,朕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的。朕是天下之主,为江山社稷注定会有很多女人,很多子嗣。可你于朕来说不一样,你知道吗?”

元嘉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嗡嗡的响。

那夜后他仍旧让白桃在小榻上伺候他,但知道洗干净了再上床来,她就在慢慢长夜中一宿一宿的睁眼挨到天亮。好在他还是怜悯她,后又去了军营几日不曾回来。

而今日的事,她不知道怎么说,才发觉萧辞和温玉一样让人难以伺候。

“没…..有…..是药太苦了。”

萧辞再次靠过来时,她没有再躲,紧绷着身子等带他吻。

温热的唇落在脸颊、耳后、脖颈…..拨开单薄的寝衣,却是一口狠狠的咬在她的肩头上。哀怨又愤怒。

元嘉以为自己情绪藏得足够好了,落在萧辞的眼中却是一副厌恶至极的模样,她没有那么好的本事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

“你在怨朕,怨朕没救出你娘和灵越。可小嘉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就什么也做不了,而会害死朕你知道吗?其实你怨不得朕的,你太过于柔弱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依附于别人。所以你谁也救不了,甚至救不了自己。能有今日的局面,已是朕拼死换来的,而你还在一遍又一遍的苛责朕做的不够好。你从来没有对朕心怀感激过,只是利用对不对?”

“我…..没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元嘉狡辩着掩声哭出来,她当真做不到对这个人心怀感激,以身相许。

纵使是答应了他进宫为妃,却还是抗拒他的触碰。听到温玉死了的消息,她第一反应也是如何离开这具身躯去找他。

“朕不想听你说这些,你好好歇着吧。”

“阿芙哥哥!”

萧辞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拂袖而去。元嘉急得去抓,却是什么也没抓到,从床上摔了下去,白桃看见了才赶紧出来扶住她。

“姑娘,您别难过,皇上气来得快也去得快,明日一早他自己就好了。还有…..药的事,是我倒的。我只是看您越吃身子越虚弱了,皇上却一定又要您吃。我怕您受不住,才私自将药倒了一半。”

“没事,白桃以后不要那么做了,叫阿芙哥哥知道他定会迁怒于你的。其实吃了药,我感觉好多了,只是很慢你没看出来罢。”

元嘉安慰她,扯了个难看的笑,靠在床边发了好一半响的呆。

夜里下了灯,廊下昏暗,府中逐渐恢复安静,虫鸣声愈发的洪亮明快起来。

她突然张口问道:“白桃,我来这里多久了?”

“七八日了,姑娘怎么了?”

“你去取些香烛纸钱来好吗?”

“姑娘要干什么?”

“我…..我娘和灵越离开七日了,今日是她们的头七,我想去拜拜她们。阿芙哥哥说的对,他已经做的足够好了,而我却在一直责怪他做的不够好。明明是我不够好,是我太没用了。”

怎么不是呢,她明明是牛首山的仙草却百无用处。

其实萧辞也是她的救命恩人不是吗?要报恩,为什么只报温玉,而不报萧辞。

元嘉连自己也说服不了的,她抽噎着傻乎乎的对白桃说道:

“我要放下他了,白桃。”

“好,姑娘您等着。”

后者并不是很能听得她没头没尾的话,出去取了蜡烛纸钱,偷偷引着她去到后花园的假山后。

在黢黑的山影下她看见了那抹一直尾随的黑影,蹲在火盆前帮着那姑娘烧纸。

火光映在他冷漠的脸上,浮上一抹自嘲的笑。

“在拜谁,给谁烧纸?”

那道声音并不等她回答,探身逼近冰凉的唇蜻蜓点水般掠过元嘉的唇。

她只是抓紧张手中的纸钱,没有躲。一边急促呼吸,一边暗暗告诉自己不要怕。

用实际行动告诉那个人,自己并不抗拒他的触碰,她很感激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足够的心理暗示甚至能让她放松下来,微微张了唇去迎接他侵略又急促的吻。

情迷意乱中,她回应了他,脑子里耳边好像响起了小榻上的摩擦和拍打声。

她呼吸一滞,险些晕厥过去。避开那双冰凉唇,额头抵在他的下巴上喘息,将尝试的自己的情绪收敛的极好极好。

“萧辞就那么好,你当个宝贝似的啃他?”

元嘉身子一震,错愕的抬头。

“欲求不满?在本王的床上你可没那么主动,怎么本王的功夫还比不过他?”

“温…..温玉?”

“怎么,很失望是不是?”

温玉一把擒住消瘦的下巴,强制将人按进怀里。

元嘉惊恐万分,奋力挣扎踢翻了火盆。火星和灰烬像是烟火一样落在他的身上,将那身锦衣灼的全是洞,烧起他的袍子。但他一点都不在意,几近疯魔的嘶喊道:

“亲本王,像刚才那样亲本王!”

元嘉只是哭着大喊白桃,声音却很快被吞噬殆尽。她喊不出声,再也没有像刚才那样温柔的亲吻温玉。

那样的温柔又小心,像胆小的鹿在他的怀里试探,每一声喘息都让人疯魔和嫉妒。

“元嘉,元嘉你睁眼看看好不好,我是阿玉,我是阿玉好不好!”

她当然知道了,她来祭他,将那只下了地狱的恶鬼招了出来。

她睁着眼望着漆黑的天空,仿佛眼睛可以看见了。如雪般飘下来漫天的纸钱,若隐若现的遮住她的眼。

她看见白桃就站在假山的黑影里看着她和温玉,就像她看着她和萧辞在小榻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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