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城官府唯一头疼的便是再往南边的昌国。两地毗邻,昌国尚未挑起战争,只是零星来犯不断试探着底线。
然而谁也不知当时的朝堂已是濒临崩溃,皇上重疾在身,已是自顾不暇,更别谈派兵守卫与长安城相隔千里的虹城。
虹城的乡亲们自发组建了虹义军,官府无兵权在手,便睁只眼闭只眼默许了这般行径。
黍离的阿翁会些武艺,也毅然决然参加了虹义军,共同抵御昌国外敌,想要给妻子和自己的一双儿女一个安稳的居所。
那时黍离才十岁,他从小便从阿翁那里学来了剑术,可谓天赋异禀。虹城县衙的人偶然来看过,说黍离往后定是当将军的料子,黍离听闻也只是一笑而过。
昌国杂碎惹事得愈发频繁,阿翁在义军中的事务越来越忙,黍离仍日复一日自行练着剑,体魄愈发强健起来,乡亲们一段时间不见,都会夸黍离又蹿高了一节。
在家门的竹林之下,黍离意气风发挥着剑:“等再过几年,我也要参加义军,赶跑所有坏人!”
可黍离和阿妹没有发现,义军每一次离开家,阿娘顾盼向阿翁总的目光是带着深深忧心。
世事无常,给黍离成长的时间哪里会有几年呢?
第二年深秋,当朝丞相阮沧郁反,夺皇位,施暴政。
虹城的税收一下子翻了几倍,竟然还要继续征兵打仗。
正是焦头烂额之际,昌国不知在秘密谋划着什么,一时间竟然不见来犯。
既然昌国此时哑火,刚好腾出手来遏制阮贼。虹义军不忍乡亲们受难,数百民兵,自虹城向长安揭竿而起,以抗奸贼护纪国安平。
自黍离在官道目送着阿翁的队伍离开,往后他练剑的位置便由竹林改为了虹山官道。这里的山林路口视野开阔,可以最先迎接归来的阿翁。
黍离等啊等,一个月过去,那些参加义军的乡亲们一个都没有回来,反而是虹城的县衙迎来了两名官员。
与此同时,出城的官道上多了许多官兵,严查来往者的文书,只允外乡人出城。
村中人心惶惶,但大家都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何事,
黍离也没再去往虹山练剑,家中,他看见阿娘一言不发地开始清整行囊。
不过一天时间,阿娘便将阿妹托付给了来虹城做生意的一户人家,黍离懵懂听着几位大人的谈话,晦涩的词语在耳边响起。
眼见阿妹被陌生人抱起,黍离牵着阿妹的手被阿娘狠狠断开。
阿娘蹲下身,泪眼婆娑道:“从今往后,她就不是我们虹城的人了,黍离,你要记住,你从没有过妹妹!”
黍离一直不解,直到多年之后,才知那时阿妹是被那户人家收养成了童养媳——这是唯一可以送阿妹混出城外的方法。
可那时的黍离不懂。
那天,黍离同阿娘爆发了此生最激烈的争吵。
“我还要等阿翁回来!阿娘你怎能把阿妹送走?你快拦住啊……阿娘!”
骨肉分离,何尝不是锥心之痛。
阿娘同样流着泪,但很快她冷静下来,一字一句想要让黍离听清:“你听阿娘的话!你阿翁已经死了!”
黍离咬住嘴唇不哭出声来,有关义军之事他心中也早有猜想。
阿娘抱着黍离,眼中是泪。
那些士兵是阮沧郁派来的,既然阮未亡,那必然义军已灭。现在,官府的人要来虹城算账了,阿娘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儿女们活下去。
今日官府张贴了告示,要招揽五位衙役,若是在县衙当差,或许能免于受难。
“去县衙为衙役吧,你的剑术已成气候。”
阿娘别过身缓着气,颤抖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书,“黍离之悲,国破之痛。黍离这个名字不好,你往后就叫黍卿吧。”
衙役的规矩,年过十六方可为职。而这份造假的文书,伪造了黍离的年龄和名讳,看不出破绽。
黍离愤愤转过头:“既然官府已成阮沧郁的傀儡,阿娘为何还要让我入县衙?”
阿娘没有解释,手轻抚过他的面庞,只道:“答应我活下去,这是你阿翁的遗愿,好吗?”
沉默了很久,泪珠成串落下,黍卿拾起了那方文书。
第二日,黍卿带着作假的身份文书,入了县衙。
县衙之中,已是一片恐怖的肃静。
老县尉看了看黍卿,没有戳破他反而收下了文书,语重心长地在他耳畔道:“入了县衙,领了那阮贼的命,你我都是千古罪人,可要受的住啊!”
“愿尽我之职。”黍卿不懂老县尉是何意,仍是照做答道。
但很快,入职当日,老县尉所言就有了答案。
虹城中,官兵挨家挨户搜寻民众,赶至刑场中央,拿着兵器镇守各个角落。
乌泱泱的人群不安地涌动着,那两名长安来的官员不慌不忙张贴了告示:
“虹义军自虹城而起,兴妖作怪,虹城满城心术不正。阮帝旨意,现降责罚抵罪——凡虹城人抽签条以定罪责,天意使然,生死各半。若有擅自妄图逃跑者,杀无赦!”
黍卿瞳孔猛然一震。
现下黍卿终于明白,为何官府临时要招揽衙役,为何老县尉会说县衙中皆是千古罪人,是因为他们——
就要成为行刑杀人的刽子手。
而这,也是阿娘为黍离找寻的,能够安然活下去的唯一后路。
注:
【黍离之悲】故国的怀念,指国破家亡的悲伤。 该成语出自宋朝姜夔(kuí)《扬州慢·序》“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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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隐秘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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