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各怀心事,顺着毛毛道往山下去。
下山比上山还难。
遇到陡峭的地方,苟子涵只能手脚并用倒着往下蹭。
走着走着,就走到他们上山时那棵大树拦路的地方。
涂冲停下来,走去悬崖边那棵树栽下去的地方,探着身子往下看。
苟子涵站着等了会儿,见他还在看,便也过去。
站在他身边,和他肩并着肩,一同探着脑袋往下看。
悬崖下是很深很深的山谷。
这会儿太阳已经在正头顶,光线强烈,天气又好,能见度很高。
即便这样,苟子涵眯着眼仔细找,才隐约看到那棵跌到崖下,摔成两截的大树。
他指着那棵树给涂冲看,感慨:
“真可惜,这么粗,得上百年了吧……就这么没了。”
正说着,斜刺里猛然俯冲下来一只巨鹰,张着利爪向苟子涵扑来!
苟子涵毫无防备,下意识往后让,正撞涂冲肩膀上——
那只鹰翅膀一扇,带起一阵强风,爪尖正从苟子涵头上掠过,盘悬着消失了——
与此同时,涂冲被苟子涵这么一撞,身子一歪,脚下一滑,竟然像那棵树一样,径直向深谷倒栽下去!
苟子涵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在看见涂冲掉下去的那一瞬间,整个身子探下去,想伸手抓住他
——不承想,探出去太多,保持不了平衡,也一头栽了下去!
等他双脚离开悬崖,开始自由落体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坠崖。
连忙在空中张牙舞爪想要抓住些什么,但身边只有呼呼风声……
他低下头,正看到他正下方,也在自由落体的涂冲那不可思议的惊愕眼神。
在这一刻,苟子涵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冲涂冲无可奈何地笑了下。
涂冲叹了口气。
紧接着,一条雪白蓬松毛茸茸的大尾巴伸过来,把苟子涵裹了起来——
这尾巴就像一条长长的皮围脖,这头连着涂冲,那头扯着苟子涵,两人一起向山崖下摔去。
被尾巴裹住的时候,苟子涵一下就安心了。
有自家狐仙大人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涂冲的尾巴还带着他的体温,毛毛那么多那么长,视觉上好像最贵那种高级鸡毛掸子。
苟子涵看了又看,实在没忍住,悄悄把手指头插进涂冲的毛毛里——
啊,那种柔软细腻,弹性十足,温暖丰满的奇妙感觉……
涂冲被他摸得哆嗦了一下,差点把尾巴放开,使劲瞪了他一眼。
苟子涵这才讪讪地把手拿开了。
这时,他们快要落到悬崖底部。
正当苟子涵以为涂冲会带着他缓缓落地的时候,涂冲的尾巴突然变得很长很长很长……
伸得老远,把他放在一棵松树上,然后迅速收回。
苟子涵还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涂冲整个人呈大字形自由落体,实实惠惠砸到那个把巨树都截成两半的岩石尖尖上!
苟子涵脑袋“嗡”一声,以为自己马上就要看到涂冲脑浆迸裂四分五裂的场景——
但他看到的景象比想象还令他恐惧:
一看之后,他吓得肝胆俱裂,整个人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那个曾把一棵巨树拦腰折断的岩石尖端,正正好好撞在涂冲的后背上。
岩石“咔”一声拦腰断裂,完整的涂冲顺着石头“咕噜噜”滚到地上。
他躺了大概十秒,就跟个没事人似的站了起来……
——看到此时,苟子涵内心掀起一阵喜悦,心想:
大仙就是大仙,法力高强,从这么高的山上摔到岩石上都没事儿。
但接下来,涂冲疑惑地看看自己的身体,抬抬胳膊动动腿……
发现自己没有大碍之后,他脸上露出了狐疑懊恼的神色……
就是这个表情,让苟子涵一下子想到他出长觉之时撞上的那个白衣人,和靶场里中枪的那个黑衣人——
他们在撞车中枪之后的表现,和涂冲此刻的神情动作一模一样!
他们就是涂冲!
苟子涵突然陷入巨大的恐惧之中:
他本以为一直在保护自己的保家仙——他这辈子最信赖的生物——实际上不止一次加害过他。
而此刻,他正和一只自己绝对无法战胜的怪物困在悬崖之下,对方的虚伪面具又刚被揭穿……
这对苟子涵来说,无疑是个必死之局。
转瞬之间,从小保护自己的随身保护神,变成处心积虑多次谋害自己性命的大妖怪。
苟子涵四肢紧紧抱住松树树干,瑟瑟发抖。
涂冲失望地发现自己这回又没死成。
到底是这种方法不对,还是整个思路都不对?
他拧着眉琢磨半天,也没想出问题出在哪里。
难道真要把种丹犬搞死才行?
不会那么容易吧……
算了,先上去再说。
这时候才发现,昨天集灵,今天施法,灵力消耗太多,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能力带着苟子涵上去,俩人还得在崖底过夜。
这让他心情不佳。
只好先把树上的苟子涵弄下来,休息好了再说——
他抬起头去寻找树上的苟子涵:
正和苟子涵因惊恐而放大的瞳孔对上。
在刚看出他惊恐的刹那,涂冲以为是从悬崖上掉下来把他吓成这样,还在盘算怎么安慰他。
但很快,他想起苟子涵在掉下来的过程中还有闲心摸他的尾巴——
他又去看苟子涵……
两人视线对上的刹那,苟子涵下意识张大嘴巴,瞳孔都放大,整个人抖得更凶了。
涂冲意识到:
苟子涵害怕的并不是坠崖,而是自己。
而自己除了被他“不小心”撞一下掉入悬崖之外,并没有做其他事情。
这就说明——他的种丹犬终于反应过来了。
很好,他们的关系可以更明朗化、更开放、更深入一些。
很多事情,也该让狗子知道了。
涂冲想到这里,轻轻笑了一下,把长长的雪白的尾巴送过去,想把自己的狗狗接下来。
随着尾巴的接近,苟子涵的恐惧不断提升,指甲抠进树干里,拼命躲着凑过来的毛尾巴……
同时嘴里慌乱地叫着:
“别过来!你别过来!”
涂冲感觉身体里的灵力已经到了枯竭的边缘,已没有兴趣和苟子涵玩这种你追我躲的幼稚游戏,便把尾巴收了回来。
紧接着,抱着树干吓得半死的苟子涵,眼睁睁看着涂冲身量变高,头发变长,皮肤变白……
又变成了那个他曾经在月下见过的银发拖地、白袍飘飘、长相妖媚的大妖怪。
这个大妖怪变身结束之后,对他抬起头来,嘴角含笑,眉目甚至可说含情,用一把清越动人的嗓子哄骗他:
“下来吧……”
苟子涵竟有一瞬动容,想要自己爬下树,到他身边去……
他马上意识到这非常愚蠢,恐惧更上一层。
他以为这是幻术,怕自己着道,一咬牙,狠狠往树干上撞去。
一时疼得钻心,脑门上很快起了个大包。
心智也清明了。
涂冲看他撞树,嗤笑:
“你挂在上面又能怎样?“
”我要想弄死你,你有什么本事自救?“
”蠢死了……”
说罢便不再理他,闭上眼睛原地打坐。
苟子涵惊恐地在树上挂着,吓得要死。
人的情绪一旦达到极限,身体就会启动自动防御机制,不久对这种感觉的感知就会变得迟钝。
几分钟之后,苟子涵渐渐冷静下来。
此时,也觉得涂冲的话很有道理:
假如他想弄死自己,那真是太容易了。
自己趴在树上这怂样子,除了显得非常没出息之外,并不能改变任何事。
他心底渐渐升腾起一股恨意:
我崇拜敬爱了你这么久,你竟然要害我!
这恨意越来越强,渐渐压过恐惧,怒火熊熊燃烧。
苟子涵想:
反正最多也就是个死,死我也要站着死!
想到这里,他便抱着树干慢慢往下爬——
势必要下去,在涂冲面前勇敢地站着死。
这实在是很高很大的一棵松树,距离地面差不多有十来米,苟子涵虽然运动细胞发达,经历过刚才的事之后,手脚也有些发软。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一脚踩空,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树枝,“咔嚓”一声又折断了。
摔下去的时候,他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是:
艹,还是摔死了,真挫。
这么想着的时候,腰上一紧……
他低头看去,就见一束像丝绸般光华流转的银发卷着他的腰,就那么轻轻一拽,就把他拽到涂冲面前,轻轻放在软乎乎遍布落叶的草地上。
紧接着眼前的涂冲忽然消失,一头浑身雪白的狐狸蹲坐在面前。
涂冲灵力耗尽,已经无法维持人形,好在满脸的毛毛遮住了他的疲惫和羞愧。
他抬起毛茸茸的爪爪,用狐狸嘤嘤嘤的、令他羞耻的小嗓门说:
“你省些力气,去那边歇歇吧!”
就连恐惧中的苟子涵,也看出了涂冲的虚弱。
此时脚下的白狐毛茸茸一团,好像一条萨摩耶。
但苟子涵并不敢趁他病要他命——
就算他现在比较虚弱,弄死自己这样一个普通人还是像喝水一样容易。
何况他要只是想弄死自己,刚才掉下来的时候不管就是了。
他看看四周,找了块比较干净的石头坐下,倒要看他打算干什么。
苟子涵在涂冲旁边的岩石上很夸张地大马金刀坐着,不住冲狐狸运气。
脸上写着:尽管放马过来,咱拼命!
涂冲压根儿不搭理他,坐在树缝间的阳光下打坐运功恢复灵力。
苟子涵表演半天,也不见人搭理他,就渐渐没了气势,蔫头耷脑坐在一边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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