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什么糕点需自家姑娘亲自送过去?
明秋看一眼那个食盒:“姑娘昨日才受了惊吓,奴婢代姑娘送过去。”
王德全有些为难地看了容洇一眼:“可是……殿下特地交代了奴才,说是一定要容姑娘亲自送过去……”
“没关系,昨夜睡了一觉休息,眼下我已好了许多,只是走一趟,不碍事。”
容洇安慰几句明秋,拿起那食盒:“劳烦公公带路吧。”
明秋跟上容洇:“那我和姑娘一道过去。”
雨过天晴。
昨日下了一场雨,今日的天气出奇得晴好。
天色被昨日的大雨濯洗得湛蓝一片,天际万里无云。
枝头上刚冒出来的嫩绿叶尖攀过朱红的宫墙,被温柔的春风吹得颤颤而动。
容洇提着食盒行在笔直宽敞的宫道上。
一路上遇到的宫人行色匆匆,众人各司其职,宫城的运行又恢复到了日常的秩序当中。
昨天那场雨水和血水交织的动乱就像是一场不真实的大梦。
也是。
大乾过了近百年的安生日子,褚南川的父皇未经过战乱,整日耽于享乐,昏庸不堪,好不容易培养了个可担重任的接班人,又因听信贵妃谗言废太子,扶持好色成性的二皇子上位。
大乾国内民众民愤异常,却又无可奈何。
只是谁也没想到,褚南川真的造反了。
但与其说褚南川是造反,不如说他是顺应民意,守在宫城里的禁卫军甚至没有反抗,直接就投靠进了褚南川麾下。
这大乾的帝王之位,本来就该是他的。
到了乾政殿。
隐隐有丝竹之声从殿中传出。
王德全进去通禀:“姑娘随奴才进来吧。”
容洇提着食盒,低头跟在王德全身后进了殿。
明秋却被拦在了殿外。
似是为了庆贺,乾政殿里摆了一场小宴。
褚南川坐在上首。
在他下方,几位大臣分列两侧。
而大殿中央临时搭建起了一座舞台,余下的舞姬正伴着悦耳的丝竹声翩翩起舞。
舞姬们面上戴着半面珠帘,玉足赤/裸,脚腕上各绑着一圈铃铛细链。
身上穿着的舞衣也是用珠子缀成的短裙,布料短少,翩翩起舞间,风光尽显。
丝竹声愈烈,舞蹈也至最**。
舞姬们踩着节拍律动,脚腕上的铃铛与裙摆相撞,响声细碎又清脆。
一曲一舞终了,舞姬们依依不舍从舞台上退下,熟练倚到众大臣身边奉酒夹菜。
“来,大人,奴婢为您添酒。”
舞姬们声儿掐得娇俏,笑靥莹莹,身上衣着又清凉。
有大臣按捺不住,喝着酒吃着菜,桌子底下的那手却早早就伸到了那舞姬的身上。
酒气混合着舞姬身上浓重的脂粉气弥散在空气中,肃穆庄严的乾政殿俨然变成了供人寻欢作乐的花阁。
暧昧的调笑声回响殿内,那几位舞姬伴着身畔的几位大臣取乐,秀眉一颦一簇,余光却都不约而同地、频频望向上首的男人。
无他。
只因和殿内几位大腹便便的臣子们相比,坐在上头的男人容貌实在太过出挑。
宽肩窄腰的身段挺拔修长,光线描摹出他半面侧脸轮廓,如玉刀雕刻一般深邃。
更何况,待几日后登基大典一过,这位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了。
好样貌再加上好地位,这些年轻的舞姬们自然难掩对着褚南川时那一颗荡漾的春心。
只可惜,这位未来的皇帝陛下生得一副俊美样貌,脾气却不怎么好。
上场表演之前,舞团里有姐妹假装崴了脚摔到他脚边,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直接让人把那跌倒的姐妹给拖下去了。
经此一出,舞团里的众人都压下了心里动的歪念头,再不敢取巧耍什么手段。
只是大家仍旧不放弃,明里暗里地不停抛媚眼送秋波。
毕竟能被挑选进宫里做伶人,她们自认只是出身不幸,姿色并不比那些世家贵女们差。
眼前的这人可是要做皇帝的。
若是真被看上,便也能摆脱了这为奴为婢的命,去当个主子享享福气。
殿里气氛正热闹着,听到有人进来动静,众人纷纷回首去望,便见王德全带着一手提食盒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
那群舞姬们认得王德全,却并不认得容洇。
只纳闷这取乐的宴上怎么还突然扫兴来了个女子。
且看她身上穿衣打扮,分明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舞姬们不认得容洇,那些个大臣们却是知道的。
他们在京为官多年,谁没听过艳冠京城的太傅嫡女的名头?
昨日,他们的起兵之日,刚好也是容太傅的这位嫡女与二皇子成亲的日子。
只是二皇子被殿下当场斩首。
这位容姑娘却不见了踪影。
府上嫡女失踪,容府不见多大反应,倒是容姑娘那位在禁卫军里任千户的嫡亲兄长发了疯似地找人。
听说昨日到现在,绕着整座宫城找了整个彻夜……
只是没想到,这位容姑娘会在宫里,居然还……像个奴婢一样来到宴上给他们送糕点……
不过想想也是,本同这容家女有婚约的是他们殿下。
只是这容家女攀权附势,眼见着他们殿下被打入冷宫,立马便开口解除了同殿下的婚事,转而搭上了成为新太子的二皇子。
那二皇子不仅是害得殿下入冷宫的罪魁祸首,二人之间还有着弑母的血海深仇。
这容家女同二皇子的婚事虽大礼未成,但名义上也已是那位的正妃了,这么算来,也算的上是带罪之身。
再加上当年她对他们殿下落井下石的那一出,殿下会将人困在宫里,为奴为婢地差遣,也是理所当然的。
想到这几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瓜葛,殿内的几位臣子皆心照不宣地对望了一眼。
容洇没想到乾政殿里会有这么多人。
也没有想到乾政殿里会是这样的情形。
提着食盒的手紧了又紧。
难怪,褚南川点名要她将这糕点送过来。
为的不过是要当众折辱她罢了。
殿内无人发话,容洇站在原地没动。
美人颜色天然,冷香淡淡,夹杂在一堆围绕过来的刺鼻的庸脂俗粉里,愈发显得清幽好闻。
贺凛推开身旁倒酒的舞姬,扫一眼容洇手上提着的食盒,似笑非笑道了一句:“今日这糕点,送来的有些迟了。”
“抱歉,是我、是奴婢迟了。”
容洇揭开食盒,将食盒里的糕点取出,一碟一碟均匀分好,再奉到各大臣面前的矮脚案几上。
上首的褚南川听到她的话,冷嗤一声。
呵,奴婢?这个身份,她接受得倒是挺快。
褚南川不说话,仰头喝一口酒,目光落在女郎高高竖起的衣领上。
众人神态各异的打量目光停在身上,容洇只当作没看见,低着头,将碟子里的糕点一一送出去。
好在只需要将糕点全部分好再端过去,不用再多做什么,就能从这里离开。
只是在送糕点的时候,容洇出了一点小意外。
一不小心,撞上案几翘起来的一个小角,双腿一颤,她整个人跟着往旁边一倒。
好在坐在案前那人及时伸出手扶了她一般。
容洇抬眼看过去。
面前的男子五官清隽,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容姑娘,小心点。”
容洇认出他。
是昨日攻破宫城时,站在褚南川身边的那位副将。
听昨日的士兵唤他,似乎他名为贺凛?
贺凛对着容洇笑。
容洇却莫名觉得他那笑里带了几点阴郁,给她的感觉并不怎么好。
她不太喜欢贺凛看她的眼神。
且他握着她手臂的手用劲实在太大。
容洇觉得有点疼。
“多谢。”
容洇挣脱他手,道了声谢。
贺凛眯眼看着容洇匆匆离开的背影。
伸出自己方才扶过她的手,放至鼻端深深嗅了一下。
果真是个美人啊。
离得越近,便越有滋味。
贺凛浅笑一声,拿起一块容洇刚放到他手边的糕点。
褚南川无声将二人的动静纳入眼底,指尖摩挲着酒盏上蜿蜒的纹路,眸光晦暗一片。
食盒里还剩最后一碟糕点。
容洇将那糕点端在手中,环顾了一下殿内。
只剩一人没送。
是坐在上首的褚南川。
两人目光隔空对上。
容洇一看到他,又想到昨夜。
被他咬过的脖颈隐隐有些发痒。
她别过眼,只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低着头将糕点送过去。
有了方才贺凛的前车之鉴,容洇这次低头看得仔细,走得很稳,没有再撞上案几。
褚南川余光一扫,瞥见她隔得远远的衣角。
在别的男人身前投怀送抱,到了他这里,却异常稳妥。
修长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枚墨玉扳指,褚南川眼底一片幽幽如晦。
长臂一伸,直接将人拽到了自己的腿上。
容洇躲闪不及,后背磕上案几,发出重重一声。
动静将底下一众大臣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
众人看到褚南川怀里抱着个女子,一时愣住,又很快反应过来,哈哈大笑几声:“殿下终于开窍了……”
之前褚南川只一个人喝着闷酒,众人只当他不近女色。
眼下看了这一幕,方才恍然,原不是殿下不近女色,而是殿下眼光高,只看得上容姑娘这样姿色的。
倒是那些舞姬看向容洇的目光变了变。
好嘛,心里打了那么久的算盘,被一个中途进来的小娘子给捷足登先了。
那些舞姬们个个眼底艳羡。
容洇却觉很不舒服。
男人的腿又硬又热。
坐在他腿上,她还不如直接坐地上。
容洇蹙眉。
动了动身子。
她要起身。
唇边递过来一个酒盏。
男人冷清的声线在耳畔响起:“陪孤喝酒。”
褚南川似乎喝了很多酒。
容洇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
大乾曾经的那位太子殿下,清冷自律,从不沉溺与酒色。
容洇记忆里的那个褚南川,从来不会是这样的。
男人身上杂糅的酒气和脂粉香飘进鼻腔,容洇皱眉,偏过头。
“奴婢不会。”
“不会?”
褚南川呵笑一声,被酒气熏红的眼尾也跟着微微翘起。
“孤可记得容姑娘曾偷喝过整整一壶的女儿红。”
然后,抓着他发了整整一天的酒疯。
容洇不知面前的男人忽然想到了什么。
只觉他面色瞬间冷沉下来。
下一瞬。
男人长指紧紧攥上她下颚。
褚南川将她面庞扳过来,盏中酒水顺势强硬灌进她微张的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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