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代良坐在沙发上,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目光又落回手中的报纸,未予回应。
他不主动开口,代劲便也安静地站在一旁,不去主动找骂。
许久,代良终于有了反应。
报纸搁置一旁,他顷身有条不紊地泡茶,顺手敲了下桌沿的录取通知书,“解释解释。”
耳根有些发烫,代劲下意识侧颈碰碰肩头,弯眸冲他笑,“最后一天我改了志愿。”
“当初我让步,同意你自由选科时,你怎么答应我的,”茶壶安置去一旁,代良没流露什么情绪,只是叙述事实,“你说高考志愿我来定。”
代劲没找任何理由,诚实道:“我在撒谎,缓兵之计而已。”
“你哥比你有骨气多了。”
谎言、软话,半句也不愿意多说,硬生生地抗。
“不一样,我总不能没苦硬吃,”代劲也不否认,抬手蹭了蹭鼻尖,“而且这么大还被罚,挺没面的。”
茶叶浸泡出浓郁的香,代良却没喝,“现在倒是坦诚。”
“如果不是无计可施,”代劲垂眸盯着茶几上的录取通知书,又怨又委屈,“我也不会对您说谎。”
“无计可施?”代良讥讽地抬眼望他,“现在呢?你以为拿到录取通知书就万事大吉了?”
他撂下满桌狼藉,起身理理领带,嗤笑一声,“和小时候一样天真。”
代劲目光依旧锁在录取通知书上,一言不发。
“我会找其他办法,在你准备接受我的安排之前,”代良斜睨他一眼,缓步朝外走,“你知道该怎么做。”
徐慧淑正满脸担忧瞧着代劲,途径她身侧,代良忽然想起什么,漫不经心地扭头警告。
“不要给他拿软垫,娇气。”
“也别送饭,饿明白最好。”
*
地板硬得厉害,代劲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越发跪不住。
眼前一阵一阵地犯晕,恍惚中仿佛看见无常大哥和他打招呼。
“我的劲儿,阿爸来接你脱离苦海,还撑得住吗?”
下意识摇摇头,稍顿会儿,他又点头,幅度很小,有气无力的。
见整个人迷糊着也不搭话,祁子阳纳闷地蹲下身,伸手在他眼前使劲晃,“好好一孩子傻了不成?”
还是没反应,他又拿虎口卡住人脸使劲朝外扯,十成十的力道,“清醒没有?”
拧眉撂他眼,代劲总算给出些活人该有的反应,生气但无力,软绵绵拍掉人手,默默地靠上他肩借力支撑,语气虚弱非常,“你怎么来了?”
“咱妈说又一个在家作死的,让我立刻把您领走,免得招惹晦气。”
显然格外了解自家母亲的话术,代劲闷笑两声,懒得计较。
“我爸那边怎么办。”
“管他呢,陈姨既然开口让我来,总会处理的。”
“走吧,别遭罪了,少爷,”祁子阳伸出只手给他,张口就来,“看给我心疼的。”
“放饭没?”没心情和他闹,代劲扶好他小臂,忍着剧痛缓慢地站立,“回来后就没吃过东西,要饿死了。”
“慧淑姐早有准备,就是不敢往这边送。”
尝试迈出步,疼痛顿时从膝盖处泛滥开来,代劲顿时腿一软,直接摔回地上。
他满脸痛苦面具,坚决不肯再动,拽着身边人理直气壮地命令。
“祁子阳,背我走。”
被指名道姓的祁子阳满脑袋问号。
“嘿,我的好哥哥,您有事吗?!”他震惊地从头到尾审视一通某人一米八四的个子,有点抓狂,“对自己的身高体重真一点数没有?”
“那我不管,”代劲很不合时宜地笑出声,听却不改,蛮不讲理地往地上一瘫,“疼死了,要么背,要么抱,你选一个吧。”
“也不是不行,”沉吟数秒,祁子阳微扬下巴,唇角一勾,“求求我。”
目不转睛瞧他一会儿,代劲弯眸,皮笑肉不笑,“求求你。”
确实毫无骨气。
得了便宜还卖乖,祁子阳哼哼两声不情不愿地背过身。
“像你这样,放在古代铁定是要遗臭万年的主儿。”
圈住他脖颈,代劲浑不在意地威胁,“话这么多,到底要不要背?”
“咳,”被勒得喉咙一痛,祁子阳认输,“我背,我背还不行嘛!”
松开力道顺势往他背上一趴,代劲装死一动不动。
托住他膝弯,祁子阳深吸口气,耗尽全身的力气终于站稳脚跟,方一抬腿就是个踉跄。
吓得差点灵魂出窍,代劲心有余悸地踢他,“稳点,摔着我你可赔不起。”
磨磨唧唧不乐意走的祁子阳愤愤吐槽:“恩将仇报这套可真是被你玩得明明白白。”
“你坑我的时候也没心软。”
扯着他耳朵,代劲愧疚不来一点儿,从头给他数落。
“七岁,路边遇见一条德牧,谁二话不说拽我去当肉盾,自己转眼就溜之大吉。”
“九岁,我生病气血不足,慧淑姐给我准备了口服液,哪个混蛋看都不看给我喂碘伏?”
声音逐渐递增。
“要不是我察觉味道不对,你现在还能见到我吗?”
“十二岁,又是谁看上一姑娘,把人惹急眼就胡咧咧,我他妈被老师押着去给人道完歉都还在想自己犯了什么事。”
“要不是那姑娘来说明原委,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是相距一栋楼的您作事儿啊。”
“不是隔一栋楼都无法阻碍你每节课间去给人家送温暖嘛,能耐死了,背我就开始身娇体弱?”
代劲越说越气,突然就觉得膝盖不疼了,腿不酸了,他又有精气神了。
甚至可以跳下来和祁子阳打一架。
“松手,不要乱动,算我心甘情愿、心悦诚服地为您服务,”祁子阳耳朵被扯得充血,疼得他龇牙咧嘴,“行嘛,别叫了。”
安分地趴回去,代劲嘀嘀咕咕:“能坚持和你做这么些年的朋友,得亏我心胸宽广、脾气好且不记仇。”
“人有时候得学会看清自己,”祁子阳呵呵冷笑,偏头看他,“你说呢?劲哥。”
又不知道被戳中哪个笑点,代劲想笑不愿笑,憋得难受。
“你别逗我笑,好烦。”
“看个豆瓣2.1分的喜剧电影都能笑吐的人,”祁子阳没好气地觑他一眼,“有什么资格说别人逗你。”
笑点低的简直没有下限。
错开视线,代劲终是没绷住,茶褐色的眼睛缀进星点的笑意,“好喏好喏,我的锅。”
*
星期二 19:13
[看破文的珞:今天雨不大,要来上课吗?]
星期三 21:31
[看破文的珞:天气这么好,今天总该来了吧?]
星期四 15:38
[看破文的珞:我哥也联系不到你]
[看破文的珞:究竟还来不来啊]
[看破文的珞:要不我鼓鼓劲儿去问问亲爱的班主任吧]
星期四 21:52
[看破文的珞:啊啊啊啊啊班主任联系我了!]
[看破文的珞:怎么是来替你辞职的啊]
[看破文的珞:我哥说要给我找找其他家教]
星期五 17:10
[看破文的珞:转账也不收嘛,那可是你的辛苦费]
[看破文的珞:哦,对了,现在再找其他家教好麻烦,我决定自学成才]
星期六 19:04
[看破文的珞:翻箱倒柜,终于被我找出你想看的那本《岩石》啦,还想不想要]
[看破文的珞:不要也没关系]
[看破文的珞:把之前借去的书还回来总行?]
星期六 20:35
[看破文的珞:不还就不还]
[看破文的珞:当作答谢礼送你了]
昨天 20:41
[看破文的珞:没出事吧]
[看破文的珞:理理我]
昨天 22:03
[看破文的珞:爱理不理]
眼罩闷得眼睛酸胀,被浏览过无数次的聊天记录如同PPT一样在脑海中一张接一张地放映。
“谈珞珞,醒醒神。”
昏沉中隐约听见自己名字,谈珞珞本能地嗯了声。
吴漾摘下她眼罩,不许人再继续睡,“醒醒神,要到了。”
阳光落在谈珞珞被捂得发烫的眼皮之上,渲染出大片浅淡的红。
瞅过会儿,吴漾默默地伸出手替她遮挡掉刺目的光线,留下清凉的影。
意识缓缓复苏,谈珞珞揉揉眼睛,晕头转向地去抱吴漾胳膊,讲话也含糊不清,“再眯会儿。”
吴漾张口还想说什么,驾驶座一声吆喝,她只好咽回去。
“走两步前面就是一中,那边不让停车,在这把你们放下好伐?”
“我们自己过去就行,辛苦师傅。”
“嗨,小事。”
一拖一下车朝前走,见人始终没精打采的,吴漾揉了把她毛绒绒的脑袋。
“他老大不小一人儿,能有什么事,用不上你整天费心。”
半阖着眼在吴同学颈窝蹭蹭,谈珞珞慢吞吞地否认,“没有。”
瞥过她眼底的青黑,吴漾不留情面地拆穿,“黑眼圈再大点可以去和国宝一较高下了,没有?”
下巴抵着暖融融的肩窝,谈珞珞抬眸看去,“草原三侠客终于会晤,我兴奋得睡不着觉不行啊。”
“……行。”
懒洋洋打个哈欠,她没骨头似地倚人身上望向“淮安一中”的校牌。
“我们怎么进去呢?”
“悄无声息地进。”
默契地对视一瞬,吴漾拉着人沿校园外缘转悠,功夫不负有心人,她们成功寻见一面矮墙。
很容易翻的矮墙。
徒手爬墙,谈珞珞拿手好活,没在怕的。
她自信一笑,后撤两步助跑起跳,双手抓住墙边,脚底随即上蹬,手臂用力撑起身体跨坐上墙。
成功。
吴漾问:“里面什么情况?”
谈珞珞鬼鬼祟祟地往里望,“是操场,没人——嗯?”
话音尚未落尽,她垂眼恰逢那双熟悉的茶褐色瞳眸,惊异蜿蜒盘虬爬上心脏,相顾无声,惟余扑通扑通的胸腔躁动喧嚣,滋生难言的情绪。
阳光之下,情愫再难压抑。
听见了。
心跳和呼吸,是藏不住的。
珞宝:一周不理人,要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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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失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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