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的手捏的骨节发白,颤抖着,因太过激动忍不住的咳起来,又见了血。以前林兮身子虽瘦,可健实的很,自那夜凝香阁后便日益虚弱。咳得叶似之心头似有火烤,心疼又心急。
“我与他这一生最后的话竟是恩断义绝,叶似之,你可知我有多悔!”
林兮大声宣泄着伤心,往外走去,清瘦的身子像片枯叶,摇摇欲坠。
叶似之急忙跟上“去何处?”
“带我去为他收尸。”
荒野孤坟,苏家旁人连尸首都不得收敛,林兮站在新坟前,长久伫立,持玉笛痴痴的吹奏着《凤求凰》。
大长公主乘车辇来,上了三炷长香,回眸看着林兮,缓步走来。
“他至死爱的都是你,宁死也不愿娶我换条命。”
林兮停下,通红的杏眸望着眼前雍容华贵的女子。
“苏家倾覆,他不会独活,并非为我。若为我……他该好好活着。”
惨淡的斜阳里,荒野中仍回荡着那曲《凤求凰》,直到夜深,坟前几点灯火。
叶似之一直在一旁看着她,陪着她。
大长公主的车辇离去,林兮脱力的倒在地上,叶似之急忙冲过去抱她在怀中。
林兮睁着眼含泪轻声道“当年他在万荣阁,一曲《凤求凰》,我心悦之。”
叶似之心疼她,又不知如何安慰,心疼她心疼他人,世间这般痴傻的事有几回?想来想去,道“节哀,日后奈何桥上或许会再相见的。”
林兮泪流满面,倔强的用力摇摇头,哭出了声音“不,不要再见了,我无颜见他。”
寒夜的冷风中,叶似之抱着林兮一步步离苏故知的墓远去。
回府内林兮发热,在床上躺了三日,能下床后非要出去走走,叶似之没法子,只能依着她。还好日光不错,照在身上温暖。一路无话,叶似之静静陪着,走了许久,走到正繁华处,赫然看见硕大的金匾上,刻着万荣千音四字。此处便是万荣阁了……
当年林兮之师师旷死后,这万荣阁便交由其师兄打理,因经营不善转手于如今的主人沈贺。当年万荣阁上雅俗之曲皆有,如今传出之音竟皆是靡靡之音,只因沈贺欢喜。
林兮缓步走近,却不敢踏入。
三十一载前,她踏入此门,师旷收她做关门弟子。
六载前,她不顾师兄挽留踏出此门,始于此亦终于此。她错了,悔不该跟苏故知走,或许便不会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晋人善乐,承前朝遗风。
万荣阁为前朝末代皇帝所设,坐落于长安城正中,百年未毁,雕梁画栋,气势恢宏,堪比皇城。由古今第一才子师旷统领,曾有四海乐师相会,恍若仙音袅袅。
三月之期,长安城仿若仙境,八方来客,熙熙报装只为一观盛况,百年难见。
定坤二十二年,乾帝亲征,命万荣阁献乐鼓舞士气,以林兮为首,百千乐师奏《兰陵王入阵曲》。
只此一曲,林兮名扬天下,而后万荣高阁上一曲《广陵散》,被皇帝亲口赞为天下第一。
看着那块当年赐下的金匾,林兮微微出神,当年未遇苏故知,满身光彩,未遇叶似之,满心畅快。却不知何时,被一情字牵扯手脚,伤魂动魄,一身伤痕累累。
站立良久,终是不敢踏入,她转身便走,亦是决绝。
背影萧索如这寒冬,一袭黑衣被风吹得缭乱,云彩飘过遮挡太阳,寒风刺骨,叶似之紧追上她,央她上车。
林兮眉眼间倦息之色深重,她道“我不怪你骗我,只是一夜之间天翻地覆,你建功封侯,他身埋黄土长眠地下,你曾说我在长安的路未曾走完,如今他死了,该走完了。”
“不曾。”叶似之拉她上车,扳着她的身子逼她看着自己,认真道“你的根在长安。”
“我想回滁州了。”
“滁州也无苏故知,你亦不快活。”叶似之凝眉,眼中几许心疼,自己心下并不好受,却不忍给林兮半分冷眼,“林兮,我并非要将你囚在长安,只是你心里可确想好去处?莫迷迷茫茫,自己白白伤心。”
去滁州只会更伤心更甚,或是一生画地为牢,出不了滁州,出不了苏故知。
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将自己困于林兮二字中……
一世上后悔事大多,终究多说无益,再如何后悔也于事无补。
“林兮,你想去哪里,我陪着。”
林兮回过头来,释然的看着她。
叶似之心慌至极。
只听林兮道“从前我与你不能,如今更是不能,日后也莫多生幻想,你我之间隔得是我自己,我如此不堪。不能当做何事都不曾发生过,与你一起。对你终是不公……,莫拦我,这长安——我待不得。”
那日,日光和煦,冰雪渐融,身上笼着一层暖意,护国侯府前一驾马车辘辘。沿着大街驶出城门,护国侯一身白衣飞扬骑黑色骏马在城门处凝望许久。
“走了?”
“走了·…·”
“舍得?”
“舍得……”
除夕夜,小皇帝从皇城里偷偷跑出来到叶似之府上,高阁上摆了许多炭火,并不冷,屏退左右,只二人把酒共饮,小皇帝豪气,直接拎着小酒坛,微醉了话也就越发多了。
“那夜你急急忙忙的潜入皇城,来要我的旨意同兵符。还没缓过神来,知晓你死讯时,我怕极了,怕摄政王反了,我若败了该如何。直至殿外你喊救驾勤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是生死之战,看见常彦那慌慌张张的模样,只觉得像儿时狩猎一样,有些玩笑。可到了将那些人诛九族,全在诏狱砍头时,几千个人头滚了一地,才真真切切的感觉这皇位上尽是血。”自己心里终究是有些怕的。
“你是个好皇帝,砍树需除根,你做的对。”
漫天烟火齐齐绽在空中,叶似之笑笑,跌跌撞撞的起身到栏杆处,痴痴的望着。
小皇帝忙过来扶住她“你莫跌下去。”
“神龙七年了,我二十四岁,她三十六,本命之年。”
举杯对着烟火,有些疯疯麻癫大声喊着“林兮,愿你辞旧迎新,一别旧日。”
小皇帝吹着冷风,酒醒了些许,看着叶似之些许难过“她当真在你心里那极重要?是何感觉?除你之外我还未见过这般伤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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