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我见为报答妙音的养恩,行事屡屡不清不楚,只是诱|因。
荼毗早就发现了。她会不安。
从前在人间、灵界,她和顾我见日日相伴,经常一同去见他的朋友,但大部分时候是他们俩相处,还不觉得有什么。
等回了修真界,在梵音宗小住,荼毗才发现很多事她都难以忍受。
顾我见太受欢迎,太多交际。
名义上,他们在一起了,但顾我见不缺爱。他总有各种各样的朋友找上门,同性的、异性的朋友都很多,陪荼毗的时间都到晚上了。
是,顾我见偏爱她不假。
他给所有人送礼物,只有给她的最特别。
同样是送笔,顾我见给别人送一样的笔,但会给她送一大堆奇形怪状五颜六色动物头植物头的画笔。
他也能捕捉到荼毗每一次失落和难过,及时哄她:“我心里最特别的只有荼荼啊。”
“荼荼偏爱我,我也只偏爱荼荼。”顾我见是这样说的。
太阳普照所有人。
但荼毗只需要属于她的那一盏烛火。
玫瑰园里有很多玫瑰,无论别的玫瑰再好再美,她只要属于她的那一朵。彼此忠诚到生命的尽头。
顾我见做不到。
牵绊他的东西太多了。
荼毗那时就意识到,只要她用情越深,他们之间这条无法弥合的情感沟壑,也会跟着扩大。
他们……走不到最后。
不如趁早作情感割席。
荼毗是如此理性地跳出来看待这段感情必然会走向的结果。
可又因动了情,一次次欺骗自己,不会的。事在人为。
今日事,只是她提早让结果显现。
可是,还是好难过。
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完全无法脱身的难过。
身陷沼泽,但什么也做不了。
良久,谢却风抚摩荼毗耳垂的手,慢慢往下,虚虚地扼住荼毗的脖子。
真是纤细啊。
哭泣的时候,微微发抖。
与胸骨相连的软肌却绷紧。他一摸,筋骨在他指腹一滚。
谢却风的手覆上她的脖子,“他让你失望,是必然的。”
他见过太多类似的例子。
人总是愚蠢,以为一时的激情,会成就永恒爱情。
而且,顾我见是要死的。
谢却风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但终究不敢真正用力扼死了荼毗。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无奈地用额头贴住荼毗的蝴蝶骨。
“乖乖……别难过了……”
谢却风道:“他本来就是注定要死的。妙音是梵音宗的【却扇】,早在多年以前,她才找到万能器,就向其他【却扇】提议过。
到这届【诸神的野游】,献祭万能器,娱神,来提前终止游戏。
这样,各宗能保留更多存活的【果实】,果实能保留天赋,对修真界来说,是一次整体力量的提升。
牺牲一人,成就数人。
没什么不好。”
荼毗颤动的肩胛骨,在他娓娓道来的讲述里,渐渐停止了颤动。
她在听。
谢却风心里悲凉。
曾几何时,他的安慰,能让她停止哭泣。
现在,她为了别的男人哭泣,而也只有有关那人的事,能让她止住哭泣。
等了许久,荼毗含着哭腔问:“后来呢?”
顾我见还是活到了长大。
谢却风:“我投了反对票。其他却扇,暂持保留意见。”
荼毗没想到,顾我见能多活这么些年,竟然是因为谢却风的不忍。
荼毗讥刺他,“你可真好心。”
“我真后悔。乖乖。
当时,我应该……赞成投票,让他死。”
“你滚。不要你火上浇油的安慰。”
谢却风不以为意,撩了她一缕发嗅闻。
“以前,妙音就想他死;如今妙音问得了宋今禾的下落,为了宋今禾回来,有什么做不出来。”
沉默,长久的沉默。
而后荼毗翻身而起,反跨坐在谢却风腰上,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形势顷刻逆转。
“谢却风,你监视我?”
谢却风笑出声。
“我够包容的了。看了一百年,没把他凌迟。”
荼毗深深恶寒。
一百多年,她都活在他的监视下,而自己一无所觉。
怪不得,那么巧,妙音一下就在灵界找到她和顾我见。
要不是谢却风今日耀武扬威,荼毗还只是怀疑,并不能确认。
“你这个……”荼毗咬牙切齿。
死变.态。
荼毗下了死手,谢却风无法呼吸,脸越涨越红。
他却还压着自己的金仙体,任她施为。
荼毗听见他低低的笑声,骤然松手。
谢却风半坐起身。
“消气了吗?”
荼毗躺倒,拿枕头捂住耳朵,“别烦我了。”
谢却风还是烦她,趴在她枕边,
说很多他年少时的事,
参加诸神的野游时候的事,
暴风谷里的事。
他不仅是个好师父,还是个天赋说书人。
荼毗忍不住陷在他编织的故事里,随他的讲述,心情也跟着跌宕起伏。
谢却风编织的苦衷很凄美。
“你的手上不必染血。”
“你不要再经历我所经历的痛苦。”
“亲手了结同伴的性命,这辈子都会搭进去。”
荼毗:“那阿月呢?你设计我,杀了他。”
谢却风沉默片刻,“你不该丢了手串。”
活在他的监视里,更好。而不是在人间躲了三百年,躲到无处可去。
不过,荼毗说得不错。他原本也没打算让裴回月继续活下去。
黑暗中,谢却风找到徒弟的手,手指插.入她的指缝,十指交缠紧扣。
“要怪就怪,你信任他。”
那份信任,连他都没有得到。
他嫉妒裴回月。
荼毗不想再搭理他。
谢却风的歪理不少。
谢却风的故事也多,有关诸神的野游的,有关昔日同伴的。
荼毗全部听到了。
荼毗面无表情地听,原来她爱慕过的师父,没有白月光;原来打压又培养她的师父,自己都解决不了内心的矛盾。
困扰她多年的误会解开了。
可惜太晚了。
他们之间隔着的东西,已经太多太多了。
谢却风身上有很薄的酒气,气息喷吐在荼毗耳畔,钻到她眉心,冲得她头晕。
“荼毗……你就不能……试着喜欢我吗?”
荼毗乍然听到,不觉可笑。
他向她求爱。
荼毗:“不能。”
谢却风不再说话,抱着她睡,直到天明。
*
梵音宗。
荼毗走后,和风剑气随时间散去。
洗几和季钟找来时,只看见躺在血泊里的顾我见。
死狗一般。
洗几扑上去,“球球!”
季钟:“谁伤的?告诉谢道藏去,让她替球球报仇。”
洗几看到那些剑伤,又见顾我见被救起来,心如死灰的表情,洗几明白了什么,踢了一脚季钟,“救人要紧!”
……
顾我见身上的伤好得很快。
梵音宗有不少琴修,天风肃的琴技疗愈亦不错。
且顾我见是万能器,身体素质本就强健,就算没有同门辅助,他的身体也会不断自我修复。
以远超顶级体修的速度。
但顾我见躺在床上不肯动,完全颓废了。
与此同时,梵音宗弟子也发现,谢道藏回了冯虚峰,且不见客,无论谁发传讯,让她看球球一面,她都不来。
同门们意识到,球球和谢道藏,应是一拍两散了。
还闹得血淋淋的。
同门们、朋友们扎堆地带酒带菜来安慰,顾我见起初不理,但朋友太多,后来他也只能强打精神应付。
只是心不在焉,笑亦勉强。
反而是平时不怎么相熟的天风肃,来安慰顾我见,倒安慰到了他心坎上。
“球球师弟,情人分分合合是常事,怎么找回心上人,方法有不少的。”
顾我见登时活泛了,他是憋了许久,不愿回想伤心事,碰到天风肃一触,立刻心如刀绞,将当日分手情境,说了个详详细细。
一时,顾我见红了眼,颠三倒四讲话没逻辑。
“ 我不该说重话的,好后悔。我那时太伤心了,我不恨她的,她定是恼我了……我不明白,为何……为何啊……”
天风肃心里压抑,他知道谢道藏这类女子,下了决心,必不回头,球球怎么做都不会有用的。
但凡有一丝回转的希望,冯虚峰如何会连句口讯都不回。
谢道藏摆明了,是要同球球断得一干二净,断到连陌生人都不如的地步。
可天风肃瞧着师弟那快碎了的样子,根本开不了口说真相。
天风肃好心道:“或许是你平素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人姑娘看在眼里憋在心里,默默给你扣分,扣没了,就突然要分。”
顾我见深觉有理,反思自己,忽然道:“我知道了,是我的错!我没有给她安全感,我朋友太多了,她不安……一定是这样的。”
顾我见终于为突如其来的分手,找到了足以安慰自己的理由。
“我去找她……我现在就去找她认错……”
天风肃看他浑浑噩噩地下床,又心酸又担忧地跟着。
好好的一个快乐师弟,变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真叫见者伤心。
情爱二字,剧毒。
天风肃搀扶着顾我见走出弟子舍,却见季钟跑了来,“师母醒了,叫你去一趟……顾我见。”
最老实的季钟,陡然变得生疏的称呼,似乎在提醒他们什么。
季钟疯狂冲天风肃、顾我见使眼色,自己则假装尿急,“我……我先去趟净房。”
季钟故意给他们留出了逃跑的时间。
天风肃也意识到了,他抓紧顾我见的手,“球球,我现在送你去冯虚峰,你千万别再回来。”
顾我见怔在原地。
苍白的脸色上,苦笑滋生。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万能器,即将成为神降祭品。
*
水中天被毁,妙音暂住妙香的百花宫。
此时,百花宫内,白发妙音打坐。
顾我见跪在阶下。
闲杂人等,皆被屏退。
顾我见:“师母,我想……我想再见谢道藏一面。”
得知亡夫未死,而是变成了神明的一条观赏鱼。
过了最初的疯狂,妙音如今外表相当平静。
“球球,你还记得你答应过师母吗?”
“师……母?”
“师母要你去死,你也情愿。”
顾我见说不出话来。这是他做下的承诺。说时亦心甘情愿、发乎真心。
可是他不甘,他想知道荼荼为什么要走,他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妙音察觉他面上不甘,她醒来后,从妙香、洗几那听了不少内情,知道谢道藏最终抛下了球球。此刻妙音冷笑道:“你这个模样,乞得她怜?她那颗心,比谢却风都硬。别到她面前当狗了。”
这话戳到了顾我见心伤,他一遍遍磕头,恳求妙音。
“师母,球球求你了,我求你了。我去见完荼荼,怎样都随您处置。”
妙音不为所动。
“咚咚咚”的响亮磕头音,听着瘆人,顾我见的额头血坑越来越深,将他身前那一小块地都染红。
妙音看了一眼,倏地飞身下阶,妙音掐他脖子拎起来,她指甲都因灵力暴涨,扎得顾我见脖子流血。
妙音气得眼生血丝,偏声音凉薄。
“你做这样子给谁看?顾我见?我养你,是为了用你。”
“今禾成了条鱼?他成了条鱼!”
“凭什么?凭什么你能在这里情情爱爱,还妄想与她长相厮守?”
“我与今禾,为何不能再见一面?”
砰地,妙音将人甩出去,顾我见被砸在地上。
少年忍着痛爬起来继续磕头。
“球球,醒醒吧。她不爱你。”
他磕头的动作,在一句话中顿住,他就这样以头抢地,无声哭泣。
*
妙音发文却扇。
神降祭品,投票重启。
万能器本人,无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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