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以添整个人僵在原地,只有胸腔内急促且不规律的心跳声清晰地传入耳中,震得呼吸都不稳,整个人动作变得慢而无力,撑着鞋柜才能勉强站稳。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人生断在养父母的手里。
在年纪还小的时候,出于兴趣,陆陆续续写了些词,拿去投了比赛。
却不曾想一战成名,鲜花掌声蜂拥而来,邀约不绝。
他被资本选中,甚至收到父母都巴结不到的权贵名片。
那时候江以添隐约感觉到,就算被抛弃,他单靠自己,也不会落入养父母口中卑微烂泥的境地里。
但养父母以养育之恩要挟他,把写出的作品让给弟弟。
江以添仅仅犹豫了那么一下,他们就气得笑出了声。
“行。”他爸指了指旁边的狗笼,“不帮你弟弟也可以,滚进去,就不用你的破烂玩意。”
“你还不如狗生的,起码狗还懂得冲主人摇尾巴。”
江以添在狗笼里坐着,度过了最难挨,也是最痛苦的一个下午。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房门被砸开,心血被夺走糟踏,而江季安蹲在狗笼的铁门前,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怎么这么当真啊哥哥。”他用手指擦掉眼泪,“让你蹲狗笼,你就真的蹲啊?”
那天两个一起长大的孩子隔着狗笼对望,一个笑得落泪,一个无声落泪。
江以添缓缓抬眸看着这一家子,握住鞋柜的手紧到发白,心脏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咬,生生从中间裂开,滔天恨意根本掩盖不住。
江父坐在沙发中央,上下打量了江以添几秒,从沙哑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冷哼,得体西装也没能把那股暴戾的气场压下去。
“你还有脸回来,怎么不干脆死在外边,竟然对着亲弟弟也下手!”
江母她总是端庄得体,语调也是很轻柔,就像是不谙世事的富太太,丝毫看不出半点恶毒的样子。
他穿着华贵的丝绸衣服,长发自然垂下,坐在沙发里抱着怀里哭到抽搐的江季安,替他轻摸了下眼角的泪:“别让他解释,把狗笼拖出来,关进去吧。”
江以添听到狗笼两个字,一股寒意顺着脊骨蛇形而上,那是无数个日夜在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哭到失声高烧,一遍遍淌干了泪,重生回来都摆脱不了的生理性恐惧。
他颤抖着身子伏下身子,像是已经被完全吓住了。
江母:“知道怕,就别下手,蠢……”
她话说一半,就听见对面那个伏下身子青年突兀地笑出了声,冷腔让人心颤,撑着桌子慢慢抬起头,视线像是蛇般冷。
江母瞬间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这个向来畏惧他的孩子,如今眼底没有半点恐惧,而是对着她的威胁笑得直不起腰了,那双令人厌恶的狐媚眼睛,竟然笑得染红了眼尾,更有勾引人的味。
江以添戏谑地看着她的表情,募地伸手,毫无征兆地把鞋柜上的装饰物掀翻在地。
江母被吓得一颤,下意识护住怀里的江季安,警戒地看着他。
江以添勾唇,露出一抹讽笑:“不是谁都愿意一直陪你演戏,装得像狗一样被训,都是成年人了,要有点分寸。”
江父缓了过来,从腰间抽出皮带,往桌上狠狠一抽,“啪”的一声在别墅回荡,保姆们又吓得颤了颤,没有一个敢抬头。
他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江以添一眼,声音逐渐压低:“你疯了是吗?!给我过来,在我发火之前跪下!”
江以添轻笑着两三步走了过去,单手撑在茶几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指尖在桌板上敲了敲:
“发火呀,现在。”
他在江家,过的都是非打即骂的日子,小的时候就算扯着爸爸妈妈的衣袖哭到嗓音都哑得不行,跪在地上恳求两人。
眼泪与哀求,都没有让挥舞的藤编停下来过,无力反抗这一切,最后失去意识才算解脱。
江以添早就恨透了这种被完全支配的日子,好像能正常人一样平静地生活,都是施舍。
他也一直在想,如果他说不呢?如果他反抗呢?
在挥舞的藤编甩过来之前,选择用桌上的烟灰缸砸上去,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
江以添眼神沉了沉,故意挑拨对方底线。
他一字一句道:“江季安擅自逃课、去酒吧,还敢在包厢里惹恼了李家、张家、陈家,甚至谢家这些世家少爷,我用长兄的身份,训他几句,让他明白自己有多愚蠢,给各个少爷赔不是,哪里有错?”
江父被呵斥得愣了愣,片刻后,黑着脸举起了手中的皮带,像是鞭子一样甩了过去,划破空气的声音格外刺耳。
“啪!”
皮带并没有落在江以添的身上,反而是被紧紧地握在手里,被准确无误地接住了,掌心被抽得发红,但是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感觉到铺天盖地的自由意味。
抽打他十几年的皮带,在这一刻中止了。
江以添将皮带用力往回撤,额头撞上对方的额头,漂亮的眸子充斥着疯狂:“如果不是我及时递了台阶,现在你公司应该是被这些少爷背后的家长搅得天翻地覆,回家哭着问老天快破除了该怎么办。”
“你以为你现能像个大爷一样,悠哉悠哉地坐在沙发上,憋着个红脸当恶人,是谁的功劳。”
他唇角的弧度是温和乖巧,眼眸却是深不见底的冷,挑不出错的表情,却有强烈反差,让人感到一种诡异的疯感。
江以添一字一句:“真丢人。”
两个中年人最先出现的表情,不是生气,而是茫然。
他们记忆中的江以添,总是低着头,不敢挺直腰杆,被抽得翻来覆去也只会道歉,最后掉着眼泪可怜地看着他们。
但如今竟然敢蔑着眼神,伶牙俐齿地挑战他们的底线,像是完全换了个人,又或者说,他们一直都不知道,这副面孔才是对方的真面目。
江父胸口剧烈起伏,气得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举起皮带就往他方向甩去,破空的声音在死寂的别墅里格外清晰。
“我是你爸,教训你天经地义!”
江以添掀了掀眼皮,也不躲,面无表情地另手拎着个行李箱就顺势砸了上去。
皮带拍掌心跟箱子砸脑袋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两者都震耳欲聋,不知道哪个更严重些。
江以添只感觉身上针刺般的疼,垂眸看去,皮肤被拍得淤红,但与此同时,行李箱的轮子咕隆咕隆地从余光跑过,最终撞到了弟弟的脚边,停了下来。
只见轮子淌过一抹红,就瓷砖上,慢吞吞地在地上滚动着,印出一行触目惊心的红色血迹。
江以添蹙了下眉。
啧,脑袋是真硬,都砸坏了,这行李箱他都不知道赔不赔得起。
他心底无端起了点燥意,心底那点微弱的复仇快感都压了下来,也没心思去跟这几个人继续纠缠。
江以添甩了甩手上的血,不耐地看了眼藏在角落的不敢吭声的管家:“行了,你还有要躲到什么时候,让保姆们都过来收拾一下,我要先走,谢淮楚还在外面等。”
“别让外人看笑话。”
江母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顾不上江季安,冲过去围住脑袋直流血的丈夫,捂着嘴巴,半晌说不出话。
江季安爆发一声刺耳的尖叫:“你他妈疯了,居然敢打父亲。”
江以添蹙了下眉头,拎起另一个行李箱砸了上去,尖叫的人瞬间没有了声音,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江以添看着江母,声音因为过度的快感而沙哑:“他闭嘴了,你呢,你也想要躺下吗?”
但江母被吓住了,无法回话,他觉得没意思,就走了,回到他的小杂物间,在衣柜翻出个破旧的书包,装柜子里找还没发表过的谱子手稿。
这些都是重生前被江季安夺去参赛的作品。
就算拿不走,他也要当场销毁,不会让它们成为江季安成名的踏脚石。其他东西对江以添而言,没有任何带走的必要。
但江以添打开柜子,发现锁头坏了,心底咯噔了下,拉开,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连身份证都不见了。
所有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锅端。
后面的门传来声响。
江以添下意识转身,就见一个青年撑在门边,精致的小脸半边都是血,手中拿着几张写了字的a4纸,舔了舔干涩的唇,问:“是在找这个吗?”
江季安看了眼手中的纸:“看来是铁了心要跟江家闹翻啊,哥哥,你一直都知道的,我们养你这么大,就是因为你还有这么一点价值,要是连这个都没有了……”
江以添:“还回来。”
江季安后退了一步,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从狭小的门中走进去:“要是连这个都没有了……我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江以添从枕头下面摸了把生锈的刀,但还没掏出来,就被扼住手腕,动弹不得。
他身体因为常年吃不饱而落下了不少毛病,体质跟力气本就比同龄人更弱点,更别提跟这些专业的保镖对抗,只能被控制住。
江以添:“谢淮楚亲自送我过来,你动我,最好想清楚后果。”
江季安抬了抬下巴,示意让保镖把他哥嘴堵上,然后塞狗窝里,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脸上的血:“是吗?但外面的保姆说,谢惟楚已经走了。”
“老规矩,进去三天,在这期间他能找到你,算我输。”
江以添挣扎,但根本没有用,成年人的身躯被挤压在小小的狗笼里,稍微动一下,栏杆就会陷入在皮肉中,没办法舒展,只能以奇怪的姿势扭曲起来。
他还小的时候,呆在里面就只有恐惧,但长大后再度进去,就不单单心理上的折磨了,□□更是痛苦,铁栏碾得皮肤生疼,自尊跟着稀碎一地。
保镖从栏杆的缝隙中伸手,将他口袋中的手机拿出来,递给江季安。
江以添像疯了一样尖叫,用力摇晃身体,皮肤都被铁杆磨红了,整个笼子都发出咕隆咕隆的声音。
江季安吓了一跳:“你也不是第一次进狗笼,反应这么大干嘛?”
他接过保镖递过来的手机,翻转了下机体,蹙了下眉头:“居然换手机了……还是最新款,你什么时候攒下的钱,不都给谢时端还债了吗?”
但疑惑归疑惑,江季安不屑地微眯起眼睛,当着他哥的面,把手机砸了个稀碎。
“没有人会来救你,以前没有,现在也不会有。”
门又被打开了,传出一道沉冷的音,带着少许杀伐气。
“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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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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