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智健的遗体是在凌晨四点发现的。
那时天还黑得深沉,起得早的晨运客们准时在笔帽山山脚下集合。忽听闻一连串猛烈的撞击声,似有巨物撞折沿途树干,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不多时火光冲天,山谷被烧成了大灯泡。
晨运客爬不了山了,急忙拨打119。
等消防员将山火扑灭,已是三个小时之后。
废墟中,他们捞上来一辆已经烧成焦炭的进口小轿车。驾驶座上还坐着人,其面容和四肢早已扭曲,叫人辨别不清。除此之外,他们还在后备箱里发现了一个电钻,两块伪造的车牌,以及防水布和行李箱的部分残骸。
邝斯年赶到时,法医和痕检组的同事也已经到场,他们正试图寻找可以确认死者身份的有效信息,包括发动机编号、未被完全破坏的人体组织等。
检测结果显示,小轿车中的焦尸组织和在名门豪庭中提取到的头发均属于同一个人:周智健。
这和运输署所登记的信息相吻合。
“也就是说,周智健很有可能在12月17日到19日之间杀害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处理后藏入冰箱,真空冷藏。他十分小心,使用了大量的防水布防止血液污染现场。之后,他将一切打扫干净,带上作案工具和事先准备好的行李箱,离开了家。”
白板前,初级探员陈莉将链条重新梳理,说:“离开家后,他便住到了自己的私人诊所里,直到12月24日晚上,他前往叹世界号给金少立进行例行检查,调换药剂,随后便没了踪影。此后第三天凌晨,他被发现烧死在笔帽山虹栖谷的小轿车里。”
刘毅打开笔记本,接上她的话,说:“从诊所工作人员的问询结果来看,他们的固定客户基本都是政商人士,各有各的时区,周智健熬夜后留宿是常有的事。而从肖月娥提供的信息来看,他早在一个月前便称金少立的糖尿病情况稳定并有所好转,这才放宽了饮食限制。”
邝斯年看着白板上的黑色箭头和社会关系,皱起了双眉。
从目前的证据和动机来看,金少立坠海案和名门豪庭碎尸案基本可以确定是周智健所为,可他的整个行动却透露着矛盾的气息。
陈莉也注意到了这点,说:“从他下船到事发,至少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既然事先做了如此周密的准备,为什么不利用这两个小时,直接逃走?他为什么还要留在裴岛?留在裴岛的这三天,他又见了谁,坠崖现场只有他一个人吗?”
刘毅:“而且,如果他真的是通过药物作案,发作时间会不会过于巧合?他妻儿的尸体被发现是迟早的事,他极有可能是抱着致死的心态下药,那么他又怎么确保金少立必死无疑?”
陈莉和刘毅交换了个眼神,几乎是同一时间说道:“这两件事极有可能存在共犯。”
众人的目光再次回到白板上。童鸢的名字还在上面,用虚线跟金少立勾连出似有若无的关系。
而在童鸢的另一侧,是叹世界的核心利益集团,其中就包括金少立的几位大哥和大嫂。
此时,邝斯年的搭档安小贝开门进来,说:“关于查询海秀仪银行流水的审批已经通过,现在可以出发去会心银行了。”
海秀仪就是周智健的妻子。
关于她和金少立的关系,侦查一科询问过肖月娥以及其他与金少立关系密切的人员,但都一无所获。
所幸他们找到了海秀仪的银行账户,计划从她的银行流水推断出她和金少立的关系。
邝斯年和安小贝抵达会心银行时,分行副行长已经等在VIP室。
从账目信息来看,海秀仪每个月一号都会准时从周智健的账号收到家用汇款,数额可观且稳定。收到汇款的第二天,她便会转走一半,等到月底,再把用剩下的零头存回去。如此日积月累,结余便成了一笔可观的存款。
每隔半年,海秀仪都会把存款存入儿子的定期账户,大概是在为儿子以后上大学做准备。
除此之外,海秀仪与外界似乎再无别的经济来往。
邝斯年从包里取出一个证物袋,证物袋中放着一把银色的钥匙。他把袋子放到副行长跟前,说:“还请辨别一下,这个钥匙和贵行保险柜的型号是否一致。”
对方看了眼邝斯年,又扫了那钥匙一眼,点头:“确实是一致的。只是……”
邝斯年:“这是在海秀仪的家里找到的。”
副行长略一沉吟,说了声“失陪”后便不见了,再回来时,身后多了名工作人员,将他们带到保险库。
钥匙果然和保险箱相吻合。邝斯年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一看,竟有上百个信封。
工作人员说:“海小姐几乎每个月都会来一次,就是来存这种信件。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从未取出来过。”
邝斯年:“我可以打开吗?”
工作人员笑笑:“流程没问题,我就没问题。”
信封都很厚,每一封都被用油蜡封死,盖有图案完整的印戳。期间有没有被打开过,一目了然。信封的左下角还额外写着日期,从2015年10月开始,一直到2025年12月,十年,一个月都没有落下。
信封里装着的,毫无例外,全都包括一张贴了邮票盖了邮戳的寄往名门豪庭的明信片,此外还有一张照片,以及三万块现金。共计价值三百六十多万。
明信片不写别的,都是摘抄诗集里的只言片语,没有落款,寄信地址全是周智健的私人诊所。
经过笔迹比对,书写人均为海秀仪。
照片也很奇怪,画面中的内容无外乎桌子的一角,没怎么喝的咖啡或者奶茶,还有一只手的局部。那大概是同一个人的手,有时拿着手机,有时搅拌着咖啡,像是无意中错按了手机拍摄键的结果。
从桌子的设计和饮品的外包装来看,应该属于不同的店。若真要一一排查,恐怕要耗费大量的人力。
邝斯年将这一百多张照片摊开,在当中找到了一张人脸。
那是一张半身照,穿着晚礼服,被用作手机锁屏,放在桌子上,刚好被镜头捕捉到。
顺着这张照片,侦查一科找到了一位名为冯美宝的女士。
她现今所租住的住所正是樱桃公寓……
樱桃公寓里,童鸢被早上七点的闹钟准时吵醒。
她翻了个身,被软绵绵的被窝绑架了。等她摆脱这位可恶的歹徒时已经过去三十分钟。
她随便泡了杯泡面,打开电视,晨间新闻正在播放昨日所发生的笔帽山坠崖事件的最新调查进展。
显然,记者们并非吃素,顺着弯弯曲曲的藤蔓还是摸到了周智健和金少立之间的大瓜。他们急需再次求证,在会心银行门口对侦查一科的探员围追堵截。
闪光灯下,童鸢看到了邝斯年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她拉下两边的嘴角,压低声音,假装深沉,配音:“无可奉告。”
几乎是同一时间,邝斯年也伸手挡住了快要怼到脸上的镜头:“无可奉告。”
——滋溜。
童鸢嗦了好大一口面。
银行……
为什么要去银行?如果金少立知道自己在外面有个私生子,应该不会放任不管。不,不对,她就没人管。她甚至是被抛弃的。
二十年前的星洲河畔,桃乐丝曾看见过童鸢父亲的背影。他一手把钱揣进兜里,一手将她送到人贩子跟前。
当时的她只有两岁,按理说不可能保留多少记忆,但夜幕下的恐惧和挣扎带着不远处传来的烟花声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不时午夜梦回,至今难忘。
很长一段时间,桃乐丝和童伯成都不愿意告诉她更多的细节,直到高中的时候,死神逼近,猜测升级,他们才告诉了她那天的全部经过。
她并不是被拐走的,她是被卖掉的。
由于她挣扎得过于厉害,引起了同样来当跨国志愿者的桃乐丝夫妻俩的注意,这才被救了下来。
在星洲,买卖儿童是十分普遍的。可童鸢不是星洲人。
为什么要不远万里地出国把她卖掉?她需要一个答案。这一条,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尤其不能告诉邝斯年。
她打开电脑,不知道是第几次搜索金少立的创业发家史。
在2006年的那一行里写着:元旦,重开叹世界酒楼。
而2005年的冬天,正是她被带到星洲卖掉的时间。
她随手将一旁的三层小柜子拉了过来,根据地图上的街景,用乐高捏出来了个带有传统欧式大圆柱的大理石尖顶建筑——会心银行。她把它放到了沙盘上。门口台阶处,她加了个小人。
完成这一切已经八点多,童鸢简单收拾,出门上班。只听闻门边“咔哒”一声响,鲜少碰面的邻居也准备出门。
“樱桃公寓”这名字听上去小气,但实际上是个大型楼盘,共有五十八栋公寓楼,几乎每一栋都是一梯两户。
西坎大学给留学生的宿舍只有一年,第二年就需要申请、抽签。童鸢没有抽奖运,自然就从宿舍搬了出来。而在宿舍门口的传单架上,她看到了“樱桃公寓”的广告。
因为搬来的时间不长,加上作息时间有差异,童鸢和这位邻居并未有太多交集。
她只知道对方的姓名和职业:冯美宝,给力消消防科技的销售。
录制现场那瓶不起作用的灭火器就产自给力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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