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朵白莲

若是有人看到此刻的场景,定然会诧异万分。

轮廓清朗英俊,气质如春风拂槛的男士朝面色惨白,衣冠不整的“病人”走去,像是兽医接近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他的关心之举却引得“病人”如惊弓之鸟般仓皇后退,言辞激烈。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疯了不成!”何清咬紧牙关,额头浸满冷汗,昭示着他紧绷到极致的精神状况,“我再说一遍,别过来!”

喻长疏那温和自若的目光和从前别无二致,可何清却无法停止地战栗,手上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对方无害的外表下究竟隐藏着多么可怖的恶魔。

何清是如何地恐惧,喻长疏毫不关心。注视着几乎失去理智,随时要暴起伤人的何清,他大发慈悲地停下脚步,语气和缓地问道:“你在害怕什么呢?”

“明知故问!我的手难道是自己断的?”何清大声反驳,试图以此来增加自己的气势,眼底的畏惧却出卖了他。

喻长疏没有争辩,他耐心从容的神色就像见到小孩无理取闹的家长:“你该去医院,何清。”

他越是平静,何清的恐惧就越大。

“走开,你听不到吗?杀人是犯法的!你……你不能杀我……”

喻长疏没有回答,他缓缓逼近的步子每步都如巨石压在何清的心上。

一步。

无形的压力迫使何清一退再退。

两步。

在喻长疏的眼睛里,何清看到了自己濒临崩溃的倒影。

三步。

何清没发现自己和楼梯边缘只有几步之遥。

四步。

两人之间危险的距离使何清不安起来,下意识要反抗。

就在此时,喻长疏贴近何清耳边低语,低沉的嗓音与温热的吐息宛如一个甜美的梦:“我保证,没人会杀你,只要你在医院好好养伤。”何清怔怔地听着,身体僵在原地,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在何清能做出反应之前,喻长疏向前轻轻一推,何清重心不稳,瞬间往后跌去,倒下的那一刻,惊恐和不敢置信在他睁大的眼中交相闪烁。

像一只皮球“咕噜咕噜”滚下楼梯,何清只来得及护住头,随之而来的是坠落的钝痛与坚硬梯角接连不断的磕碰。

受伤的手腕遭到了二次伤害,疼得他泪眼汪汪,惨叫一声比一声凄厉,在落到最下面一层台阶的同时,何清难以承受地昏了过去。

精致典雅的吊灯将大厅照耀得宛如白昼,在一览无余的灯光下,喻长疏明澈温雅的微笑与何清痛苦恍惚的脸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005又一次刷新了对喻长疏的认知,把人推下楼梯还面不改色,保持着风度翩翩的形象。说真的,宿主他不怕主角一不小心嗝屁吗?

仿佛听到了系统的腹诽,喻长疏唤道:“005,去看看他的情况。”

不用多说,005比他还着急,任务失败它也没有好果子吃。快速扫描一遍何清的身体,总算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地汇报:【伤得有点严重,还好没有生命危险。 】

喻长疏看起来毫不担心,还有闲心问:“他能在医院待多久?”

【……请宿主不要抱有侥幸心理。世界意识不会允许主角长时间呆在病床上,一个星期就痊愈也不是不可能。 】

005仿佛听到喻长疏遗憾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就得重新想想办法。005,把他的记忆和手上的掐痕给消了。”

系统一愣:【宿主你已经计划好了?】

“算不上计划……按我说的做就行。”

——

因为喻长疏拒绝触碰何清,所以送他去医院的活由保镖代劳。

喻长疏环视一圈人高马大,统一墨镜配西装的保镖,暗中感慨几秒:“排场真大,一个总裁带四个保镖?”

005习以为常:【小白文常规操作,宿主不用较真。】

保镖甲恭敬地拉开车门,弯腰等待喻长疏进去,犹豫斯须,低声向喻长疏请示:“喻总,这回照旧走VIP通道?”

“伤得不重,送急诊。”喻长疏的语气温和淡然,却含有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作为一名称职的保镖,保镖甲自然能看出来喻总态度冷淡,但他摸不准对方是暂时在气头上还是已经对何清失去兴趣。

“喻总,送普通病房可能会被人拍到……”

听到这话,喻长疏转头看了他一眼,墨玉般温润清隽的双眸莫名令保镖甲后背生寒。他本想认错领罚,喻长疏却改口道:“……确实是个问题,那就选VIP病房。”

压力山大的保镖甲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斗胆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您是去医院还是?”

喻长疏沉吟片刻:“去医院,我先找间咖啡厅呆会,你们安排好再联系我。”

最终留下两个保镖和他一车,喻长疏原来打算全都打发走,说到底他没有带保镖的习惯,出门在外也不方便,太显眼了。

不过转念一想,保镖还有点用处,起码以后做些私事不需要他亲力亲为,暂且留着也行。

下车后,吩咐两个保镖远远跟着,喻长疏挑中一家宽敞整洁,灯光柔和的咖啡厅。

**点钟的咖啡厅人流量不大,环境安静清幽。喻长疏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目光恰巧与对面某个人撞上。奇怪的是,对面的人似乎认识原主,惊讶地张开嘴,看口型是“长疏”两个字,随后做贼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喻长疏。

喻长疏没放在心上,礼貌地回个点头便移开视线,慢悠悠地呷冰美式。

没想到过了十分钟,对面的人竟然主动走过来搭话。他五官秀丽,男生女相,衣服款式简单,可细看下来都是质量上佳的牌子货。

“长疏……好久不见。”牧子澄表情复杂,又像愧疚又像怀念,活脱脱一位狗血爱情文艺片的主演。

005适时地解释:【牧子澄,出身名门,家中排行老二,是原主高中时期的暧昧对象,与原主有过一段短暂的恋情。高三毕业后不辞而别,出国留学,从此再无音讯。因父亲病重回国探望,再度与原主纠缠,作为主角攻受之间的感情催化剂。】

喻长疏听完没别的感想,单单对原主的择偶观颇有微词:怎么喜欢的人不是白莲花就是废物花瓶,一个两个全是白眼狼,眼光未免太差劲。

见喻长疏没说话,牧子澄以为他心里有怨气,至今还怨愤他几年前的不告而别。短时间想不出开脱的理由,只好用软软糯糯的语气道歉:“……对不起……我当年不是有意的……你恨我就恨我吧……”

喻长疏被恶心得皱了下眉,一大男人用这么粘糊的语气讲话是在恶心谁呢?演琼瑶剧?

而且照他话里的逻辑,不是有意离开的那就是故意的。走倒走得潇洒,根本不在乎伤到别人的心,现在却在这里装假惺惺博同情,仿佛真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

虽然心里跟明镜似的,喻长疏面上仍一派温和有礼:“怎么会?过去这么久,我早就放下了,你也不用太过自责。”

牧子澄没做过火的事,他也懒得拆穿对方。对于这种人,无视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明面上是安慰,牧子澄当然听出了言外之意,脸色一白,又不相信对方真的放下了。骄傲如他能接受喻长疏埋怨自己,却不能接受他不爱自己。

“我……”

谁想听他逼逼叨叨?喻长疏抢先一步打断,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牧子澄一副受了莫大侮辱的样子,脸气得发红。没等喻长疏走几步,背后就传来牧子澄委屈愤怒的哽咽声:“我知道自己错了,可我也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吗?”

他声音太大引来周围不满的注目,不少人责怪的目光投向喻长疏。

喻长疏想不通,为什么总有人强行拉他演苦情剧,还没完没了的,真当他没脾气吗?

他顶着牧子澄哀怨不已的目光,冷声道:“首先,我没看出来你认为自己有错。我已经说过不在意,但你曾经对我造成的伤害是实打实的。假设你真的感到抱歉,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这件事。

其次,别装得像是我对不起你。从头到尾就是你不辞而别人间蒸发,这些年一直杳无消息。如果不是你自愿,别人还能阻止你打每一个电话,发每一条消息?有谁能神通广大到这地步?三句两句就把我说成无情无义的人渣,到底错在谁身上,你自己不清楚?

最后,既然回来了,就安分点别自找不痛快。你倒好,巴巴送上门来假模假样地道歉,让我体谅你,没揍你已经算我脾气好了。牧子澄,至少有点羞耻心行吗?别把所有人当傻子。”

【宿主好帅!】005星星眼。

一番话毫不留情,字字珠玑,撕破了牧子澄虚伪的面目,得知真相的看客们转而用鄙视的视线攻击牧子澄,还有人窃窃私语。

牧子澄被怼得无话可说,脸色难看得跟吃了苍蝇似的。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没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为自己以前的眼光感到后悔。”

喻长疏甩下这句话步履轻捷地离开了,留下被嘲弄得颜面无存,咬牙切齿的牧子澄和周围稀稀落落的笑声。

牧子澄心高气傲,哪里能忍受半点旁人的恶意,脸色红白交加,灰溜溜地出了店门。

路过某个拐角,他倏然被看不清脸的人拖进巷子一顿毒打,掏出钱包求饶也不管用。而且施虐者颇为精明,脸是半点不碰,拳头尽往看不到的位置招呼,打得牧子澄是哀嚎连连,涕泪交加,腰间腹部青了一大片,想来几天不会好受。

另一边,喻长疏走进医院,一名保镖出现在他的余光里。按下电梯按钮,门开,踏入,昏暗的光线藏起他的情绪,电梯门缓缓合上。

喻长疏没放在心上,拿起咖啡呷了一口才放下。热腾腾的白气从杯子里冒出,悠悠升起又逸散开来,四周环绕着年轻男女们小声交谈与轻笑的声音,窗外十里长街灯火通明,车流来来往往,偶尔有一闪而逝的车灯打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衬得半面光影朦胧,宛如油画。

这里与现实世界实在是太像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

喻长疏想。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来到这里,只是需要一个不被人干扰的空间来理清思绪,制定下一步的方案。他大体上已经有了想法,剩下的就是细节问题了。

如何摧毁一个人的希望?

他在这方面有足够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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