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兰筝警惕地看过去：“什么意思？”
宋星淮吸了一口烟，这一瞬眼神飘得很远，似乎穿透高楼大厦，落到了夏兰筝看不见的尽头。
“我忘了，你刚去过海边度假，应该是会游泳的。那我换一种说法，小夏哥，最近离水远一点。”
夏兰筝察觉他话中有话，微妙的感觉愈发明显。
在他穿过来之前，原主还和余洋那伙人瞎混的时候，的确是会抽烟，宋星淮怎么知道？
夕阳照在对面高楼的玻璃上，反射回来，恰好落在夏兰筝和宋星淮之间。
这束直直的光线，风吹不走也吹不散，伫立在这里，像一把锋利的刀。
宋星淮嘴里的海、水……种种迹象都指向同一个地方，一种暗示和提醒——
原主丧失生命的游轮派对。
宋星淮无疑知道这件事，问题在于他不该知道。难不成他跟自己的遭遇一样，穿过来的？
难怪剧情的走向出乎意料，仿佛一首正常演奏的曲目，却总有一两个音走调。夏兰筝不敢贸然行动，也不敢过多透露。
他往侧边退了一步，退到阳光触碰不到的地方。
“夏天到了，确实有这方面的安全隐患，谢谢你的提醒。”
宋星淮抖烟的手一滞，烟灰擦着烟灰缸落到地上。他重新审视夏兰筝，只看见了他耀眼的笑。
捻灭了烟蒂，将烟头扔进堆满打工人情绪尸体的烟灰缸里。
“嗯，”宋星淮临走前说，“不客气。”
太阳西移，落日的余晖悄悄变化位置，照射到夏兰筝脸上，他没有任何反应。
突如其来的“接头行动”令他不安，尽管他没透露自己的信息，也依旧意识到，事情超出了掌控范围。
回到放映室，里头的灯已经开了。宋星淮和经纪人回到单独的办公室复盘，房间里剩下程览和两位经纪人。
他们显然也看见了热搜，夏兰筝走近时，正在商讨对策。
“cp超话都出来了，这期节目爆了。”杨鹏飞说。
于家维回头看见夏兰筝，把他拉过来：“无心插柳柳成荫，作何感想？”
夏兰筝脸色不好，松了松领口：“啊……挺好。”
“挺好？”于家维笑说，“你俩要不炒一波？”
程览与他同时开口：“杨哥，麻烦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夏兰筝屁股还没坐热，乍一听这话，猛地向程览看去。
程览老老实实坐在他身边，盯着他，眼神和节目录制那天相似。
“不好吧……”夏兰筝犹豫，“对程览不好。”
没有大势艺人愿意和糊咖捆绑。
话音刚落，程览摇了下头又点头：“可以，我这边没问题。”
此话一出，其他三人皆是一脸震惊。
杨鹏飞问：“你确定？”
于家维看他一眼，尽管知道其中利弊，心想自家小艺人明明哪哪儿都好，离爆红只差一个机会，杨鹏飞会不会说话？
程览笃定道：“确定，你呢？”
夏兰筝心里有别的打算，但他现在的确还是星湃的艺人，程览算是他的前辈。
前辈都没拒绝，他也没拒绝的理。再说，这件事怎么说都是利他的。
“如果你同意，那我也没问题，”夏兰筝说，“谢谢。”
程览动了动嘴皮子，想说他们这关系不用说谢谢，见杨鹏飞和于家维在这，到底把话咽了回去。
“那行，”于家维一拍巴掌，“炒，咱借着节目炒波大的。”
噔的一声。
钢笔落到地上滚了一圈，油墨淌了一地。
“不行。”
书房里，楚林川义正言辞，给手机开了免提，打开微博热搜。
“这事儿我不同意。”
公司这边的办公室中，营销组正坐桌边等消息，方案差不多做出来了，紧接着就听于家维苦口婆心。
“楚总，节目爆了，小夏和程览的cp也爆了，市场部和营销组分析过，这波是双赢。不是多夸张的炒作，他俩是发小，吹吹友情什么的……”
众人噤声，侧耳倾听，楚林川冷硬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既然你们已经分析过，那自然知道cp模式的双面性，夏兰筝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营销，他值得被看见，也迟早会被看见，拔苗助长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组长伸手让于家维把手机拿过去，他亲自说服态度坚决的楚总。
于家维没这样做，轻叹口气，顶着众人的目光，回了句“明白”。
“为什么？”有人不解，“这是很常见的营销手段，楚总为什么不同意？”
另一个人抓住了重点：“夏兰筝的事为什么要亲自请示楚总？”
于家维望天又望地，没忍住又长叹一口：“这事儿跟你们说不清楚，散了吧散了吧，今天能早点下班。”
其实楚林川会这样说，于家维并不惊讶。
楚总把夏兰筝保护得紧，他早该料到的。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楚总好像没意识到，夏兰筝是只健全的鸟。
再昂贵华丽的金丝笼，都关不住的。
这事很快传到夏兰筝和程览的耳朵里，夏兰筝询问楚林川，楚林川当时正在书房工作。
他从文件中拔起头，只淡声说：“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你是我司艺人，我不想你身上有任何风险。”
而程览那边的情况，跟楚家的平静不一样。相较于杨鹏飞的不解，程览更多的是烦躁。
这件事很能说明问题，那就是楚林川的态度。很显然，楚林川不想他离夏兰筝太近。
程览把头发抓得乱七八糟：“杨哥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
苏澄个展的开幕仪式定在一个晴天，可临到当天，天却猝不及防地阴沉下来。
夏兰筝到美术馆门口时，天气预报变了脸，显示今天多云无雨，有强风来袭。
风还没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出现在现场。
楚林川难得穿了正装，西服剪裁合身，面料奢华，敛去了一些他身上的“恶劣”气息。
比陆严清穿正装的样子帅多了。
“哥，你怎么来了？”
楚林川出示了自己的邀请函，明知故问：“来参加苏家少爷的个展，你呢？”
他说“苏家”时怪怪的，刻意加重了语气。夏兰筝没多想，也拿出自己的那张：“好巧，我也是。”
两人进入展馆，站在前言处，灯光暗了下去。
策展方应该咨询过苏澄的意见，墙面攀附着藤蔓状的绿植，攀爬着向展馆内侧延伸。
前言中使用的是“苏澄”的本名，阐述艺术家背景的部分只介绍了他的求学经历。
这些夏兰筝提前从网上了解过，苏澄大学就读于顶级艺术学府，早在那时就富有声誉。
他和楚林川安静地走入正厅，藤蔓连接的地方挂着苏澄近几年的作品。和苏澄给人的感觉一样，沉默又神秘。
“哥，”四处都是宾客，夏兰筝拉住楚林川的胳膊，小声问，“你觉得怎么样？”
楚林川垂下眼看他：“我不懂艺术。”
夏兰筝小小地松了口气，但看向这些作品时，眼里依旧满是钦佩：“我也不懂，就觉得好厉害。”
楚林川把衣袖从他手里拽出来：“嗯，的确很有天赋。”
这话并不违心，不过挺难说出口的，楚林川压根不想夸苏澄任何一句。
“你什么时候和苏澄熟悉起来的？”夏兰筝走到另一幅作品前问。
“不熟，”这句倒是斩钉截铁，楚林川说，“但我跟苏家有往来，苏叔叔虽然还在跟苏澄置气，但儿子在国内办展，恨不得挨家挨户送邀请函。”
夏兰筝笑了声，迎着灯光抬头看他：“那不是挺好的吗？希望苏澄真的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楚林川因为他的眼神触动一瞬，好像在不经意间，听懂了夏兰筝的心里话。
他摸了下领口：“你有真正想做的事吗？”
“嗯？我吗？”夏兰筝眨了下眼睛，目光落在画面里一只藏在林间的小鹿上，“我……”
入口处传来一阵喧哗，淹没了夏兰筝未说完的话。
夏兰筝被吸引得扭头，只见苏澄从入口处缓缓走来，宾客簇拥上去，纷纷道喜。
苏澄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果然是艺术家的行头。
扎起来的小辫儿、尽管在重要场合也和正装背道而驰的衣服饰品，以及身上那股特殊的阴郁的气息。
夏兰筝看着看着就又笑了：“哥，艺术家是不是都这样啊，我怎么刻板印象了。”
楚林川没看苏澄，反倒一直看着他，闻言，这才转移目光，恰好和苏澄四目相对。
“你喜欢这样的？”
夏兰筝说：“这种风格不适合我，其实我最喜欢的是宽松的睡衣，人要是能穿睡衣出门就好了。”
过了两秒，楚林川才明白他的意思，简直是对牛弹琴。
他们还没来得及上前，苏澄对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从簇拥的人群中走出来。他绕到展馆最里面，一块被白色幕布遮住的作品前。
苏澄远远的和夏兰筝对视一眼，勾着唇，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夏兰筝悄悄抬手和他打了个招呼，他垂在腿边的手便也轻轻勾了勾。
落后半步的楚林川看清了全过程，嘴角难以抑制地沉了下去。
他们没有走入人群，而是站在最末端。那块白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似乎无比神圣，暗示着这是今日展览中，最重要的作品。
助理上前，捻起幕布的另一块角。
所有人都面露期待，夏兰筝也是如此。
默默倒数，三、二、一。
苏澄微笑着抬手，纯白幕布遮住夏兰筝的视线，带起来的风中仿佛掺杂了藤蔓的气息。
清新、自由。
眼前一晃，一团柔和的粉白闯入眼底。淡粉色和烟青色的笔触穿插在画面当中，朦胧的边缘正待人仔细辨认。
夏兰筝上前一步，凑近了，认出那是一双隐藏在杂色中的手。
一只掌心向下，另一只含蓄地搭在另一只上，缝隙中透出些微光，而掌心中，躺着一颗浅色的痣。
滋啦一声。
楚林川的脚掌在地板上摩擦，发出一道轻响。
这一刻，夏兰筝也辨认出了这双手的主人。他看向苏澄，苏澄脸上洋溢着他从未见过的神色。
那是一种复杂的表情，像在隐忍许多说不出的情愫，最终化作这幅简单却温暖的作品。
夏兰筝读懂了，又好似读不懂。
脑海里的思绪太多了，最终汇聚成震惊。
他从来没想过，当时的随意之举，对苏澄来说如此重要，重要到他将他的手视为压轴之作。
夏兰筝抿了下唇，拿不准主意的时候，下意识寻找楚林川的身影。
好在楚林川就在他身侧，他轻而易举便抓住楚林川的衣摆。
“哥。”夏兰筝喊。
楚林川的脸色不比苏澄简单，他克制着情绪，低低地“嗯”了一声。
夏兰筝若有所思，舔了舔唇角问：“这个是不是得另外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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