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冬日刺骨的寒冷,早晨的雾气让整个火车站笼罩在薄纱之下。
月台上,李天唯的身影剪裁出一道笔直的轮廓,他穿着深橄榄绿的翻领军装,铜扣在冬日光线下闪闪发光。
军帽轻轻压低,遮盖住了他的眼眉,只留下高挺鼻梁和坚定的下巴线条。
寒冷中,李天唯带着手套,指尖夹着一支烟,烟雾在周围缭绕,逐渐模糊了他面部的轮廓。
今天这趟列车是部队换防专用,所以站台上没有普通旅客,全是军队里的人熙熙攘攘的不断进出。
偶尔有军官经过,与他点头打招呼,除此之外,一切与他无关。
肩膀微微前倾,目光远眺,似乎在等某个重要的人。
当列车减速停稳,士兵们纷纷下车,那股从沙场归来的疲惫和生存的磨砺气息顺着冷风传递到站台的各个角落。
突然间,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吸引了李天唯的视线,他的眼神猛然一紧。
离离,她一身暗红的喜裙,裙摆随意地别在腰间,露出修长的腿便于行走,一头瀑布般的秀发散乱垂落,几缕乌发贴在泥土斑驳的脸颊边。
李天唯还来不及反应,一袭红裙便已经朝着他扑了下来。他赶紧丢了手中香烟,双臂展开稳稳的接住了离离的身体。
轻巧的身躯和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温暖让李天唯的担忧和慌忙瞬间化为轻声斥责。
“离离你怎么了?!”他的眼里忧心忡忡。
见到离离这副狼狈的模样,也难怪李天唯会想到最坏的处境,他转身抓过送来的士兵发问,“怎么回事!”
“我没事,”离离从李天唯的颈窝处抬起头来,带着轻快的音调,“他们说没有多余的衣服了,我不换也没关系的。”
几个负责护送的士兵面面相觑,他们习惯了战场上的生死但不擅长处理这种尴尬。
李天唯皱眉道,“赶快回去洗洗,长官等着。”语气严厉,但动作却是无比小心地整理着离离的发丝和裙摆。
“你怎么穿成这样?你别跟我说已经和别人拜堂了。”李天唯皱着眉头。
他发动车子,手指紧绷地握着方向盘,眼神不自觉的瞥向离离,然后迅速移开。
“没有啊,这是闹着玩的。”离离说着笑了起来。
“你现在别笑,一会去见长官有你笑的时候,”李天唯把车停在路边,离离也从副驾驶下来。
“你家在这里啊?”离离看着临街这幢三层砖石外面的小楼,颇有西洋风格。
“本来是给于老先生的,他不要,就分给我们部了。”李天唯说着上前推开院门。
“这么大都是你的呀?”
“当然不是,里面好几间,我们部里单身的一人一间。”
离离跟着李天唯走进门厅,这里的每一处细节都透出复古的雅致。
从门厅开始地面就铺着黑白地砖,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墨水流转在光线中,让人心情也随着宁静下来。
一盏古铜色的吊灯从天花板垂下来,现在正是白天,不知道夜晚打开该是一幅怎样的柔和景象。
东西元素融合的楼房内,每扇门都是高大而宽敞的,门上镶嵌着彩绘玻璃,光线透过这些五彩斑斓的玻璃,洒在地面上,形成光影。
地面当中铺设的是圆形图案的马赛克,它们细细小小的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圣经故事来,踏上去有一种历史的沉重感。
李天唯已经站在楼梯口,转身催促让离离快些,“你在法国这么多年还没看够吗?有什么好看的。”
“不一样,法国是法国,这里是你住的地方。”
沿着装饰着雕花铜柄的楼梯向上,二楼转角处的小客厅中有一个壁炉,上方还有精细的木雕装饰,
她发出感慨,“这里可真漂亮,要是我能住这就好了。”
“好好的大宅院不住,”李天唯说,“长官那边还有一座小楼呢。”
李天唯的房间在三楼,
这个房间主色调是深棕和墨绿色的,墙壁上覆盖着深色的木饰面,木纹清晰可见,天花板上悬挂着吊灯,一面大墙作为书架,地板中央铺着一块波斯地毯,复杂的图案和深沉的色彩与房间整体风格一致。
粗粝的铜质床,宽大而坚固,上面丢着一条武装带与皮质枪套,床头两侧墙壁上挂着精致的夜灯,床头柜上丢着一本手册。
打开的窗户边是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旁边就是个老式写字台,摆放着一盏绿色台灯,下方是散乱的地图与书籍,还有拆开的文件袋。
“快点去洗个澡,脏成什么样了。”李天唯把她推进浴室,动作自然,是一种习以为常的亲昵,像极了哥哥对妹妹的照顾。
他带上门,没一会从里面传出水流声。
好像里面只有自己的浴巾,他从衣橱里拿出新的柔软浴巾刚转过身,就听到离离的叫声。
心中一紧,他立即想也不想的冲进浴室,门推开,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强劲的水流迎面扑来,整个人就此湿透。
在浴室的蒸汽和水花中,离离的身影特别急促,她裹着浴巾,脸上带着惊慌,向他冲来,一边跑一边哇哇大叫。
“副官哥哥!我把淋浴头给扭坏了!裂开了!关不掉了!”她的尖叫在浴室回音中尤为突兀。
李天唯接近控制阀,将手中浴巾盖上去用力一扭,水流终于停止了。
他转头看向离离,关切问,“烫到没有?”水珠从他发梢滴落,发出细微的声响。
离离有些尴尬的摇摇头,裸露在浴巾外的皮肤散发着微微泛红的光泽,她拨弄了一下湿透了的长发,:“我只是转了一下,谁知道就直接给转开了,是不是老化了?”
“这是新的,”李天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种旋钮,就算是男人想要徒手转滑丝,也是很困难的,离离是怎么做到的。他在浴室里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并没有工具的痕迹。
难道真的是开关坏了?
“这个不用管了,我会让人来修的,你快去把衣服换了,长官还在部里等着。”李天唯的声音有些焦急。
离离点点头,想要去抱之前丢下来的喜服,却被李天唯打断:“去衣柜里拿,有我给你准备的旗袍。”
离离围着浴巾跑去衣柜,打开一看,果然里面整齐挂着的一排板正军装中一件墨绿色的旗袍非常引人注意。
她轻抚着旗袍的绸缎,心中涌起温暖的同时也泛着疑惑。
“这旗袍,是不是妈妈穿过的?”离离问。
“不是,只是颜色像。”
离离疑惑不解地问,“见爸爸为什么要穿旗袍啊?”
李天唯没有直接回答,转身脱下湿漉漉的军装,阳光经过厚重的窗帘斜射进来,投在他结实的肩膀和胸膛上,肌肉线条在光影交错中非常分明,胸肌紧实有力,腹肌层次清晰。
离离看着他从衣柜中拿出一件干净的军装衬衫,动作不紧不慢,带着军人特有的稳重,扣纽扣时,指尖轻触布料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她突然觉得,这个瞬间仿佛凝固了时间,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安宁。
扣好纽扣,李天唯调整了一下领口,系上领带,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装束,整理着袖口,对离离说,“我在外面等着,你快点换,记得把头发擦干。”
离离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八岁,她记得有一次也是这样不知道怎么了,自己搞的一身湿回来,只是当时是李天唯带着少年的稚气,温柔地帮她更换衣物。
时间倒流,将她的思绪在这么一瞬带回了那个温暖的午后。
离离换好衣服步出了房间,这间墨绿的旗袍,贴合的剪裁恰到好处地展现她年轻丰满的体态。
简洁大方的线条勾勒出曲线,颜色则侧映衬着她细腻的洁白皮肤,尽显东方女性的温婉与含蓄。
李天唯看着她出来,只是目光交汇的瞬间点了下头。
然后马上拉着她快步下楼,似乎赶时间没有闲情逸致去评价服装外表。
“到底是什么事啊,去见爸爸也用不着这么隆重吧?”离离问。
但是李天唯并没有回答的意思,依然快步在前面走着,离离随手撑在扶手上,发出了咔嚓一声。
李天唯回头,看着离离手边刚被“碰”断的扶手装饰,脸上表情有些错愕。
离离一愣,忽然她想起来在墓中吃了礼月一只小蚂蚁的事!吃完就力量百倍的拉动了铁环……难道……那个小蚂蚁还没消化完?
“手有没有破?”李天唯慢慢走上去,转过离离的手,仔细查看手心,连红肿都没有,他扬了扬长眉,眼底露出疑惑。
离离抽回手,背到身后笑眯眯的说:“你们这的东西都要换了……”
在开往陆军部的路上,李天唯叫她记住两件事,千万别说起湘西了,不然两人日子都不好过。
“还有一件呢?”离离问。
“乖一点,”李天唯淡定地转着方向盘,转头看了眼副驾上的姑娘,“长官说什么就是什么,别和长官顶嘴。”
“副官哥哥……”离离听到这句话,想起来礼月说的婚事,她犹疑着开口,
“嗯?”李天唯在等着她要说什么。
“我……想问你,”离离声音中带着探询和不安,“是不是爸爸准备帮我订婚?”
李天唯的手紧了紧方向盘,神色微微一僵,显然没有预料到离离会突然提及这个话题。
眼神飘忽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尽量让声音不受影响,“好像是。”
离离心头一沉,“那你知道是谁吗?”
李天唯轻轻摇头,车内氛围变得有些沉重。
她轻咳,想要缓解这突如其来的压抑感,
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又自然,“记得你以前每天接送我上学吗?那时候真的很开心,啊,看那边还有卖糖葫芦的!”
李天唯的表情在听到这些回忆的时候稍稍松弛,嘴角勾出淡淡的微笑,声音温和,“你有不少题目还是我做的。”
“所以被爸爸查出来,罚我们一起抄写呀。”
汽车平稳地驶入陆军部的大门,停稳之际,离离忍不住紧握住李天唯的手,她的声音充满深情和坚定,"我们得坚持,不管爸爸怎么强求,好不好?不可以屈服。”
李天唯的眼神复杂地盯着她,神色可以说是非常疑惑了,“你……你说什么?”,忽然车窗玻璃被人敲了敲。
是一个年轻军官,他下车,两人谈了几句,离离也跟了下来,这个话题便也就此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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