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便是在火车上的最后一天,今天开始,就要转水道,坐船了。
离离回忆着上次乘坐军用列车往返的情景,中途都有专车接送,省去了很多麻烦。那时,大多数时间她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欣赏窗外的风景。
她从没想到,普通百姓要从北平到湘西,竟需要整整半个月的时间。
火车渐渐减速,离离跟着礼月一前一后跳下了车厢,接下来就要转乘水路了。离离回忆起自己晕船的经历,八岁那年坐海轮吐了七天,从此以后,每次坐船必定晕吐。
正对着神情淡漠的礼月苦着一张小脸,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离离转头看去,见是昨日才认识的那个青衫黑裙的女学生——周繁。
“跟我们走吧,他们有运兵的卡车。”周繁招呼道。
“对噢,你家就在凤凰是吗?”离离转向礼月。
周繁看起来有点怕礼月,悄声问离离,“可以让他和那些士兵一起坐吗?你朋友有点吓人哎。”
礼月已然大步走过两人身边,纵身跃上了卡车后厢。
离离与周繁手拉着手,蹦跳着上了驾驶室。负责护送周繁的那名副官已坐稳驾驶位置,扭动车钥匙后发动机轰然炙响,卡车颠簸着缓缓驶出车站。
离离透过挡风玻璃望向窗外,眼前是一路延绵起伏的青翠群山,云雾缭绕其间,如同仙境般分外梦幻迷离。
相比之下,周繁却神情紧绷,车子一启动她便不安地东张西望,时不时将视线投向货厢后方,仿佛害怕礼月会突然过来。
离离拍拍她的手,笑道:“别担心,他只是看起来吓人,其实人挺好的。”
“不是啊,”周繁急切摇头,语气十分肯定,“他真的是你朋友吗?你是个北平人,可他是我们这里的祭祀啊。”
“你怎么知道?”离离奇怪了。
“因为他穿的衣服,”周繁笑小声说着,“青黑色的道袍,浑身透着药草的味道,一看就是苗司。”
离离不解,“你们不是都很尊敬苗司的吗?”
“他是巴德扎,是很凶的苗司,我小时候就怕巴德扎,你这个朋友比我见过的所有巴德扎都要恐怖,你不觉得,”周繁靠近离离小声说,“他不像个活人吗?”
“离离小姐,他是您在哪里认识的?”副官加入了她们的对话。
“北平啊。”离离看着窗外漫不经心的答道,湘西的景色可太美了。
她被窗外云开雾绕、壮丽非凡的自然景观彻底夺走了心神,层林尽染翠绿,气候宜人闲逸。
眼前这一切,分明就是世外桃源的写照。
“离离小姐,你们都是年轻女孩子要是被这些男人骗了,一辈子就毁了,”副官还在说着,“我劝您现在和他分开。”
“他说的没错,我们不应该和那样的男人在一起。”周繁也急切地附和着,眼神里满是担忧。
“哪样?”离离这才从走神状态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两人已说了好久,可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反倒心中升起一阵烦躁。不过看着她们焦急的神情,想必也是为自己好。于是她强压下反驳的冲动,耐心等她们说完。
“你是读过书的,是新时代女性,不应该和那种人混在一起的,”周繁说着,“他们都是愚昧不堪的,和我们的新世界格格不入。”
其实离离并没有完全理解这段话的意义,什么新时代新世界的,在她耳中听来有着莫名的割裂感。
就像周繁身上散发出的感觉一样。
明明是受过教育的女孩子,行事说话却总是弥漫着一股“迂腐”,她好像是在身子出了深宅,可精神却还被封闭在厚厚的墙垣之中。
“他毕竟是个男人,你这样和他一个包厢,你的家人会不放心的,之后住我家吧,等你家人忙完了接你回去,这段时间我陪着你。”
离离反问,“你不也是和他一个包厢吗?”
“没有啊。”周繁奇怪地摇着头,对离离的疑问感到莫名其妙,“我们怎么可能一个包厢呢。”
那副官也解释,“我们是分开的,我怎么能和夫人一个包厢,不合礼数。”
“想什么呢?”周繁见离离发呆就推了她一把。
离离回过神来,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写信回去。”
“不如直接打个电话,That's much faster。”周繁说着,语气中带了几分新潮的口气。
“打电话有打电话的好,写信也有写信的好。”离离说着,一抹轻盈的柳絮自窗外飞来,她的目光也随之飘远。
“刘旅长让您今晚八点半打个电话给他,”副官提醒。
"噢,好的。"周繁点点头,面颊已泛起一丝绯红。
“为什么是八点半?”离离好奇。
“他忙的。”周繁声音好轻,柔柔的。
“那等他忙好了打给你不行吗?”离离有点难以理解。
虽然才从法国回来,但这段时间离离也见到不少军官与女学生的情侣,好像这是一种十分时尚的风气。
离离不知怎么的,想起了李天唯,瞬间那些与他一起经过的事都浮现出来,最终定格在他晚宴上对自己说的话,他在一片璀璨的灯光中问自己愿意嫁给他吗。
离离在做一种假设,如果此刻真的发生了穿越,把她拉回到那个夜晚,她是不是会同意李天唯的求婚。
如果同意之后,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就算不走水路,车子一天也开不到凤凰,军方的路线已经是畅通无阻了,这样也才走了一小半的路程。
晚上住在旅店,条件竟然意外的还不错,当她和周繁说没想到这里饭菜也很好吃的时候,周繁却面露难色。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些菜肴不是熏腊就是鲜鱼,没有一个对周繁的胃口,离离一边安慰着一边将她手边的鱼汤端到自己面前喝了。
“这是长官特地交代的。”副官将几瓶药放在桌子上。
“可是我一点饭都没吃,现在吃不下。”周繁摇头。
副官看了看手表,郑重说道,“按时吃药,这是为了夫人身体着想,我还要向长官禀报。”
离离曾见过父亲给母亲喂药的情形,当时母亲也是百般不情愿的模样。
于是她开口劝道:"按时吃药,病才能好的快啊。不过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我看你的身体状况挺不错的。"
“按时吃药病好的才快,”离离说完,又问,“你怎么了?我看你身体挺好的啊。”
“我……”周繁话还没说完脸又红了。
离离古怪着拿起药瓶,发现这些药都是维生素与叶酸,她才看了不少医科书,活学活用,“你怀孕了?”
副官适时解释道:"是长官关心夫人身体,嘱咐她现在就开始预先调理。"
“噢……”离离了解的点点头,“还挺关心你的。”
吃饭时候礼月不在,吃完了礼月还是没回来,要不是这个人是礼月,离离都要怀疑他是不是遭遇不测了。
终于在半夜的时候礼月才回来,又是从窗户翻进来的,搞的离离提醒他,“看见没,那个带个把手的东西叫门。”
“是么?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你会跟那个周繁住一间。”礼月说着,便自顾自地在离离床边坐了下来。
"我也想啊,可她不愿意,再加上我觉得那个副官不大喜欢我,"离离说着,目光落在床边的礼月身上,"你看,这里就只有一张床了。"
“是么?我以为……”
“你吃错虫子了?”离离翻他个白眼,“就一张床我肯定不会睡地下的,你再去开一间。”
话音未落,礼月竟然真的就躺到了地板上,还用手臂挡着额头,似乎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离离觉得他的行为举止越来越古怪了,话也越来越少,而且常常在重复。
她蹲下来,想要仔细查看,却听礼月忽然开口:"要不要和我换个位置?"
"换个屁!想得美!"离离赶紧站起身钻回了被窝。
刚一沾枕,离离忽然感到腹部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丢了上来。她迷惑地伸手去摸,原来是一个小小的织袋,鼻尖传来一阵辛辣刺鼻的气味。
"这是你的东西吗?"她朝地板上的礼月问道。
礼月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飘:"放在床头。"
“这是什么?”
礼月没有再答,反正这个味道还挺好闻的,离离也就丢在了床头。
睡到半夜离离忽然被一阵凄厉的惊叫惊醒了,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哭泣声传来,听声音好像就是隔壁周繁的房间。
离离赶紧起身,正要跨过礼月身边时,脚踝却被人一把握住。
“你干嘛?”离离压低声音。
礼月这才起身,看起来十分疲累的对离离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了,叫她别去凑热闹。
“可是她在哭哎,万一——”离离小声争辩道。
出乎意料的是,礼月竟然对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朝着窗户走去。离离下意识地跟了上去,只见他矫健的身手一翻便出了窗,这才猛然醒悟过来这是去听墙根啊!
离离顿时来了精神,也学着礼月的样子探出半个身子。没曾想礼月竟一把将她拽到了房顶,手指抵在她的唇上比着"噤声"的手势,然后拨开茅草,掀开了一块房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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