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带着一身疲惫从早上睡到了晚上七点,迷迷糊糊起来到厨房给自己泡了杯咖啡,转过身,就发现李天唯正静静地站在门口注视着他。
她端着咖啡杯,走到餐岛旁,手指轻扣着杯壁,“找我有事?”她问着,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已经把地下室整理好了,”李天唯在餐岛边坐下,取下军帽放在一旁,伸手将离离手中的咖啡杯拿走,“晚上少喝点,影响睡眠的。”他温和地劝道,眼中满是关切。
"可是我白天睡了这么久,本来就不准备晚上再睡了。"离离看着被李天唯拿走的杯子,反问道:"你需要吗?你们晚上应该也挺忙的吧。"说着,她转身打开冰箱,想找些食物填饱肚子。
然而,冰箱里空空如也,就像这个家,只有一个华丽的外壳,内里却了无生气。
离离无奈地叹了口气,正要关上冰箱门,李天唯却伸手挡住了她的动作。"还在生气吗?你的笔记我拿上来了。"他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递到离离面前。
"噢,找到了。"离离接过笔记,随意地翻开,就这么坐在餐岛边看了起来,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离离,"李天唯试图打断她的注意力,"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还好吗?礼月他——"
离离抬起头,平静地直视着李天唯的双眼,"你想知道什么?"
"我……"面对离离冷漠的神色,李天唯忽然间哑口无言。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却说不上来那种古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见李天唯没有接着问,离离又低下头去看笔记,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我订了饭店,饿了吗?我们去随便吃点吧。"李天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词不达意,"都是你爱吃的。"
离离合上笔记本,将杯中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起身向门外走去。
李天唯垂下头,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叹了出来,就在这时,离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愣着干嘛?哪家饭店?你开车了吗?"
李天唯抬起头,拿起军帽快步走到离离身边,将帽子戴好,弯曲手臂,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离离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两人一同走出了家门。
这家饭店的位置并不显眼,是隐藏在胡同里的,门面不大,与其说是北平有名头的馆子,不如说更像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店。
两人走进门,迎客的是一位穿着旗袍的年轻姑娘,她漂亮开朗,身材高挑丰满,浑身都洋溢着健康活力,一瞬间让离离想起了未被病痛缠绕的妈妈。
“这家店是新开的吗?”离离问身边的李天唯。、
李天唯还没说话,那个姑娘倒是大方的回答了,“开了很久啦,最近才火的。”
“你不是北平人?”离离转而问她。
“不是。”姑娘笑着摇头。
“的确是最近比较火,部里年轻点的都喜欢来这里,”李天唯说。
离离现在已经很饿了,她无心交谈,便说简单吃点,一会还有事。
姑娘热情地招呼他们:"靠窗位置如何?风景很棒。"
离离点点头,径直走了过去。姑娘却悄悄拉住李天唯,轻声问:"有什么忌口的菜吗?"
李天唯犹豫了一下。虽然他点的都是离离从前爱吃的菜,可真要说起现在的离离口味如何,他却一无所知。
见他迟疑,姑娘会意地一笑:"那是约会吧?"李天唯点了点头,快步跟上离离。
离离坐在靠窗的第一个位置,无心欣赏窗外的景致,已经开始享用送上来的前菜。她一边往小面包上涂抹澄黄的香草黄油酱,一边评价道:"这个不错。"说着,她张口吃下涂满奶霜的面包。
李天唯笑着说,“合胃口就好。”
接下来的菜品陆续上桌,餐厅将用餐节奏把控得恰到好处,每道菜的分量也十分考究,让人吃得精致而不腻味。
"感觉如何?"李天唯小心翼翼地打听离离的喜好。
"不好吃,"离离直言不讳,"但氛围不错,难怪部里的年轻人喜欢来这里。"
正说着,陆续有不少身着军装或西装的年轻人走进餐厅,其中几张面孔有些眼熟。
"陈嘉菁?"离离看向李天唯,"爸爸不是补偿陈家一笔钱,送她去美国读最好的大学了吗?"
"陈家是准备送她出国,但陈嘉菁自己不愿意,据说为此还和家里闹翻了。现在她在部里做些杂活,你不用担心。"李天唯解释道。
"啊?"离离随意瞥了陈嘉菁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我担心什么?"
还没等李天唯回应,离离就招手叫来服务生,“给我上一盘量大点的,我赶时间。”
服务生为难地点点头,转头去后厨了。
"我爸还没回来?"等餐的间隙,离离随口问道。
“长官下周才能从重庆回来。”
“好,”离离接过服务生端上来的一盘意面,开吃了起来,“我有事要问他。”
意面端上后,李天唯忽然发现自己就没办法说话了,离离吃的非常用心,马上就解决了面前的食物,吃完后,餐巾擦了擦嘴,起身就要走。
"离离......"李天唯连忙拉住她,"我送你回去。"
在小楼门口,离离挡住了李天唯的去路。"我还有事,今晚恐怕没空招待你了。"
李天唯心中泛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郑重:"离离,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不如明天吃饭的时候再聊,好吗?"离离提议道。
"好,去哪家餐厅?"
离离不假思索的说,“就今天这家不错。”
驱车回程,到了家门口,离离转身走进,临关门前还冲他摆了摆手,轻声道了句"晚安"。
门内透出的暖黄灯光洒在李天唯修长的身影上,在身后的台阶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剪影。他默默转身,迈步走下阶梯,合体的军装勾勒出挺拔的背影,在光影的雕琢下更显俊朗。然而,无论灯光如何描摹,都掩盖不了他眉宇间淡淡的落寞。
离离踏入地下实验室的那一刻,便毫不迟疑地投入到学习和研究中。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笔记,将徐以秾的手稿和教科书一一摊开,密密麻麻的批注让她的思绪迅速集中。
她发现自己非常享受吸收新知识的过程,每一个难题在她的思考下都如谜题般逐一解开。
不知不觉,夜色渐褪,晨曦初现。
散落一地的资料、凌乱的笔记以及几杯见底的冷咖啡,无声诉说着离离彻夜不眠的努力。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已然冰凉的咖啡,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医学的热爱似乎与生俱来,这种执着追求超越了对母亲的情感寄托。
她痴迷于发现问题并寻求解决方案的过程,而眼下这个难题,比世间任何问题都更为重大而紧迫,因为它关乎生命的奥秘。
而生命,又有什么比它更加珍贵和值得探究?
离离捧着冷掉的咖啡壶,缓步走到装有母亲遗体的巨大玻璃罐前。十几年来,徐以秾研究如何保存母亲的遗体,让她的器官组织能够维持活性,为日后的药物实验提供宝贵的细胞培养材料。
由于这一设想太过超前,徐以秾走了不少弯路,直到近几年才逐渐明确了研究方向。
离离仔细钻研父亲笔记中的每一个细节,并在其中补充自己的思路和创新点。
摊开在书桌上的解剖学图谱,清晰展示了人体器官的精妙结构。离离凝神细看,思索着如何针对性地维持不同组织的鲜活性。
这段时间李天唯由于心不在此,机器运转出了点问题,她冷静地排查仪器的运转状况,小心调节各项参数,力求为母亲的遗体恢复到最理想的环境。
仪器嗡嗡作响,跳动的数据反馈着实时的生物活性信号,离离轻松解决了相对简单的环境问题,但她明白,无论调节得多么精密,都难以延缓母亲遗体不断衰败的事实。
现代医学的干预已经到了极致,一旦突破平衡点,等待他们的只会是一具急速腐坏的躯体。
角落的冷藏柜里,一排排细胞培养皿整齐排列。那是爸爸从母亲体内采集的各种组织细胞,它们静静地沉睡着,等待着在未来药物筛选实验中发挥重要作用。
离离取出一皿细胞,移至显微镜下观察,这些细胞承载着母亲独特的基因密码,在培养基中缓缓生长、分裂,
然而,当放大倍数达到某个临界点时,镜下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离离意识到,要进一步观察细胞的生长分裂过程,现有的仪器分辨率还远远不够。
一个大胆的设想在她脑海中闪现——如果能研制出倍数更高、成像更清晰的显微镜,……
但是这个设想过于大胆,离离几乎是立刻就否定了,她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优势和局限,以及人类的有限精力,
俗话说得好,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喂,爸,你有更高的显微镜吗?我们家这个需要更新换代了。”离离拨通了徐以秾的电话。
千里之外的重庆,徐以秾正准备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听到女儿的问题,他答道:"那已经是目前可以引进的最先进的型号了。"
"可镜下的画面还是很模糊啊。"离离有些失望。
“那个,礼月那边——”徐以秾话还没说完,就被离离打断了。
“噢,好,我再看看,爸爸再见!”
徐以秾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忙音,心中了然。他将听筒放回座机,整理了一下笔挺的军装,走向会议室,阳光透过走廊的落地窗,在他身后拉出一道修长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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