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泽兰怔怔看着褚楚，喃喃自语道：“我这种身份，高看自己是何其的难。”褚楚拉着她的手，柔声道：“难也得走下去，只有走下去才能看到希望。”
段泽兰悲呛一笑，道：“褚三娘与我有着云泥之别，怎会知道我的苦。”
褚楚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说，她们虽只是出席官府的宴席，但在世人眼中她们依旧是以声色侍人，寻常人家怎敢与她们通婚，思虑至此，褚楚心内叹息一声，缓缓道：“武朝时期有着良贱之分，如今在我大昱，陛下早已废除良贱不能通婚，乐籍可与常人通婚，这一步一步走来，就是希望啊。”
“每每看到他人的眼色，我在心里暗示自己我凭着本事吃饭，不要因为乐籍身份而感到羞耻，沦为乐籍又不是我的错，我既不能怨这世间的不公，又不能怨父母为何获罪，时间久了，我也麻木了。”
话至此，段泽兰默然一顿，继而垂首悄然抹了抹眼角的泪滴，再抬首时眸中已是清明一片，冲着褚楚莞尔一笑道：“今日你我初见，却如此叨扰褚三娘，真是惭愧。”
褚楚笑道：“这是我与段娘子的缘分。”说完低头一瞥，看到她脚底的经瓶，问：“段娘子经瓶中装的什么酒？”
段泽兰拎起脚边的经瓶，晃了晃道：“屠苏酒。”
褚楚诧异，盯着经瓶看，疑问道：“这未到除夕，段娘子为何饮屠苏酒？”
段泽兰放下经瓶，回道：“这屠苏酒是官衙发的，我也在纳闷，这未到正月，官衙为何赠送屠苏酒。”
俩人四目相对，褚楚避开其视线，转移话题道：“这时辰不早了，段娘子也该休憩了。”俩人复又寒暄几句，这才散去。
褚楚行至大堂，看桌上摆着几瓶酒，褚楚打开闻了闻，亦是屠苏酒，褚楚若有所思的盯着经瓶看，幸亏韩知州，陈通判做事雷厉风行，若时疫真到了无法掌控的地步，禹州有此父母官亦是百姓的福气，店仆上前殷勤的问着：“娘子可是有事吩咐？”
褚楚回神，笑道：“方才闻了闻，这经瓶中屠苏酒略有差异，郎君可知配方？”
“回娘子，这屠苏酒不是本店所酿制，今日官衙沿街每户皆发了数瓶屠苏酒，小的也在纳闷，尚未到年节，官衙为何发这屠苏酒，难不成有疫气？”
话音落地，褚楚心里咯噔一跳，尴尬一笑道：“郎君说笑了，怎会有疫气，虽尚未除夕，平日饮此酒，也能祛风散寒。”
店仆点头称是，褚楚继续问道：“这几日邸店清静不少，入住邸店的客人多吗？”店仆应道：“除了娘子几位，我们邸店尚有六位入住。”
褚楚又问道：“都是外地客人吗？”
“都是外地来禹州。”店仆说完，复又问道：“娘子还有什么吩咐？”褚楚摆摆手，店仆便离开了。
褚楚毫无睡意，一脚跨过门槛，站在邸店外望天，余光瞥到远处急匆匆走来一身影，褚楚眯眼一看，看清来人，邢震烨在她面前站定，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问：“怎么站在这里？”
“睡不着出来透透气。”褚楚顿了一下，上下打量一番后，问道：“将军怎么入城了？”
邢震烨不言。
褚楚见他面色沉沉，稍一迟疑，道：“怎么了？”邢震烨默了默，继而长叹一口气，道：“你可记得沈力？”
“沈力不就是刘勋食肆所见之人吗。”话至此，褚楚眉头紧蹙，急声问道：“沈力身体可是有恙？”邢震烨四下望了望，方压低声音道：“今日衙役来报，说是沈力今日得了风寒，还有眩晕之症。”
褚楚听后往后踉跄了一步，邢震烨一把拽住，低声问：“沈力这症状可是染上了？”
褚楚稳了稳身形，无力的点点头，一时间俩人相对无言，须臾后褚楚忽然开口问：“篱阿兄可知道了？”
邢震烨道：“江医官已知，韩知州已把沈力安排到山上，食肆里其他人尚未出现症状。”褚楚扯了扯嘴角，想说话，却又知道该说什么，无奈的在石阶上坐下，默默的看着远处。
邢震烨垂眸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褚楚茫然的呆坐，脑中一幕幕全是入了禹州发生过的事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传来邢震烨温和的声音：“回去吧。”
褚楚愣了愣，仰头望着他，淡淡道：“将军，不知道现在说还来得及来不及。”邢震烨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问：“何事？”
褚楚埋下头，迟疑了一会，抬头看着远处，淡淡道：“自小看话本，我甚是羡慕话本中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这世间怎会如此，话本就是话本。”说到这儿，褚楚深吸口气，语气尽量平和，抬眸直视邢震烨，道：“若是我的夫婿有了其他女子，我自不会大度宽容，亦不会忍让，不知将军可答应此生唯有我一人。”
邢震烨背脊一僵，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看着她。
过了许久，邢震烨并未回答，褚楚嘴角一斜，无奈笑了笑，这种要求哪个男的愿意答应，正欲起身离开，避开这尴尬的气氛，邢震烨伸手摁住她，道：“没听到答案就走了？”
褚楚忐忑的看向他，却见他眸中清澄一片，邢震烨冲她微微一笑，距她一拳之地坐了下来，默了一会，徐徐道：“说了这么久，你好像望忘了当朝邢太傅只有一位夫人。”
褚楚听了这话，眨了眨一下眼睛，眸中略带期盼的眼神等着他说完。
邢震烨侧首盯着她，高深莫测一笑，道：“身为邢太傅的次子，我自是要传承下去。”
话音落地，褚楚惊愕的看着他，须臾后，伸手掐了掐脸颊，痛感袭面而来，惊喜问道：“将军此话当真？”邢震烨见她如此行径，忍不住的笑了一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此言一出，褚楚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默默的抠着手指，邢震烨看她没言语，不禁问道：“怎么了？”
邸店外寂静无声，邢震烨见她无话正欲起身，耳边传来褚楚幽幽的声音：“你我二人的姻缘是由陛下赐婚，你我素未相识，连相貌心性如何一概不知，所以自赐婚以来我并未期待你我婚后能比翼连枝，能相敬如宾过一生算是好的归宿了。”
褚楚顿了顿，依旧垂首道：“如今将军允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倒让我对以后的日子有了期待，我身为医者，不信神佛，如今听你一言，我却想让神佛保佑你我二人能平安回到京师。”
邢震烨低低笑了一声。
褚楚闻声看向他，邢震烨一脸真诚的道：“我身为武将，身上煞气重，即便是疫气爆发，阎王亦不敢收你我二人，我们定能平安返回京师。”
“那我要惜命了。”褚楚喃喃自语着，邢震烨没听清，问：“什么？”
“没什么。”
邢震烨往邸店里一瞥，疑问道：“为何这么多屠苏酒？”
“你一直不在城里，这屠苏酒是官衙发放的，估计为了防止疫气扩散。”
“没想到这禹州的父母官如此务实。”
“务实好啊，灾难发生时，百姓或许能逃过一劫。”说到这儿，褚楚想起什么，问道：“将军今夜歇在何处？”邢震烨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反问着：“你说呢？”
不等她回话，邢震烨继续说着：“我回来时，江医官再三叮嘱我，让你多休息几日，再回悲田坊。”
褚楚努努嘴，低声道：“就算我明日去了，阿兄能奈我何。”
邢震烨嘴角微微一扬，道：“江医官知道你会如此说，”说到这儿，邢震烨清了清嗓子，学着江篱的声音，“邢将军请你转告阿楚，若是她不好好休息，敢偷跑来，你俩大婚之日，众位师兄都不来了。”
褚楚“哼”了一声，耸了耸鼻子，嘟囔道：“就会威胁我，不去就不去。”
“时辰不早了，别想了，好好休息几日，悲田坊有江医官，你就不用担心了。”
时辰确是不早了，俩人一前一后进了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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