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萦芑坐在胡凳上,目光落在青瓷杯上,冬青染疫于其亲戚府中,其府亦有硕鼠出现,可见城外染疫硕鼠已然窜至城中,若真是如此,禹州危在旦夕,思虑至此,褚萦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人越是烦躁,房内越是闷热难受,褚萦芑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索性起身来到窗前透气。
褚萦芑忧心忡忡望着街面,就在这时,街面传来一阵声响,闻听声音褚萦芑探出身子环顾四周,一队人马正从东侧缓缓鱼贯而来,为首的邢震烨笔直的坐在马上,褚萦芑眸色一亮,脚底生风旋即朝着门口奔去。
邢震烨看着街边攒动的人群,脸上皆是洋溢着笑容,看着这些他油然生出一腔感慨,这喜庆安逸的氛围又能撑到哪一天?他抬头看着远处的天空,他一向相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面对瘟疫却束手无策,只能祈求上苍有眼,护佑禹州百姓。
楚墨寒刚躺在榻上准备小憩一会,便听到窗外马儿嘶鸣声,他倏地坐了起来走了出去。刚行至房外,便见褚萦芑匆匆行来,温和问道“可是邢将军到了” 褚萦芑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邢将军已至邸店外”
一行人抵达邸店,邢震烨手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来,邢震烨从马上一跃而下,站稳后一旁的州衙上前拍了拍邸店的门。
魏紫芙听到叩门声,却不敢开门,焦急的来来回回踱步,正踌躇间听见脚步声,魏紫芙转过身来,看到来人后,面色稍稍放松,低声问道“褚娘子,门外可是公廨之人”
褚萦芑点头淡淡道“烦请魏娘子开门”
魏紫芙见状麻利的拿开门闩,拉开大门,邢震烨一行人站在外面,见门打开,一州衙迈步进来拿出牙牌高声宣呼“州衙办案”
魏紫芙不敢怠慢忙不迭上前,那州衙压低音量问“病者何在”魏紫芙躬身陪笑道“诸位请随某来”两位州衙应声抬着木板随她上楼。
楚墨寒朝邢震烨微微颔首,一个箭步跨出门槛。褚萦芑亦是走出邸店,隔着一步之遥,与邢震烨对视一眼,探询问“悲田坊可好”
邢震烨微微一皱眉,稍微沉寂片刻“又有数十人殁了”
话毕,三人一时皆沉默不语。
楚墨寒微一侧头,先开口“邢将军,冬青亲戚府上在蔺碏街东北隅”邢震烨闻言,朝着旁边的一衙役低声交代了几句,那衙役躬身领命疾驰而去。
衙役的声响惊动了二楼的众人,众人纷纷走下楼来。邢震烨抬眸凝望,正要张口,背后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话到了嘴边便咽了回去。
众人见冬青被抬上马车,颇为惊讶,众人互看了一眼,皆是一脸狐疑,王落葵有意识的看向邢震烨,微微施了一礼,道“邢将军,这郎君为何被遮面抬走”
正在酣睡的程申姜,听到楼下如此热闹,便三两步的跑下楼,刚站定便听到王落葵的话语,不动声色上上下下将邢震烨细细打量了一番。
邢震烨没有回答,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身旁,身旁褚萦芑向前趋了一步,她立刻答道“王娘子有所不知,这郎君昨日染了肺痨,为了避免传给邸店的众人,这才将郎君遮面转移”
此话一出,众人皆诧异。
“肺痨?”苏木倏地一下后退了几步,锦帕紧紧的捂着口鼻嫌弃的喊道“快-快,赶紧送走”话毕转身睨了一眼魏紫芙,提高了音量道“魏娘子,你这邸店有了传尸的病者,谁还敢住下去”
楚墨寒一听到此言,摇摇头道“这邸店鄙人敢住”
“哼”苏木打量了一眼楚墨寒,撇着嘴道“既然郎君上赶着投胎某也不拦着”楚墨寒捏了捏拳头,忍无可忍淡淡回道“这位小娘子如此说话,真是浪费了这副皮囊”
苏木瞪了他一眼,旋即转身走到门口,正欲踏出门槛,门外的两衙役伸手一拦,高声喝道“你不能离开”苏木一怔,毫不示弱的上前一步,衙役依旧拦着,苏木后退一步喝道“为何不让某出门”
衙役依旧面无表情的站着。这一串的动作,众人亦是疑惑,王落葵在一旁咳嗽了一声,疑问道“邢将军,这是为何”
邢震烨略作思忖“诸位”众人闻声,皆是看向他,邢震烨跨步上前,声如洪钟道“劳热生虫在肺,诸位与冬青郎君均有接触,为避免痨病传染给诸位,诸位三日内不能离开邸店,若有不从者,按照大昱律令,杖三十”
话音落地,邸店内寂静无声。
事关痨病,众人自是知道轻重,为避免被传染,自是不敢冒然行事,苏木知道此话的严重性,捂着口鼻看了一眼街面,铁青着脸退到了邸店内,默默的坐了下来。
邢震烨双眼一眯,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诸位谨记在心,莫要聚集在一起,每日都要盥洗,清扫,熏艾”程申姜率先打破这凝重的气氛,道“既然如此,我们谨遵便是”
段泽兰环顾四周,欲言又止,双手紧握一起,小心翼翼的问着“敢问将军,冬青会被带到何处”邢震烨道“冬青会在悲田坊隔离医治”
“那就好,那就好”段泽兰低声说着。魏紫芙扫视了一圈,安抚道“诸位请安心,这三日,某会照顾好诸位的衣食住行,有任何需求,某都会随唤随到,若有不周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邢震烨注意到魏紫芙在看自己,抬手一招,魏紫芙略做犹豫,向前趋了几步,恭敬的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邢震烨吩咐道“这冬青的房间要严加清扫,莫要因他一人染---”说到这儿一顿,继续道“肺痨,莫要因一人殃及邸店其他人,冬青所用过的衣物要焚烧,你清扫后我便命州役贴上封条,防止他人入室”
“是”魏紫芙转身走了两步,停下脚步看向褚萦芑,褚萦芑见她如此行至其身旁,魏紫芙低声问道“褚娘子,我这里没有艾叶如何熏”
“你先用屠苏酒在冬青房内洒一遍,后院我放了一些苍术,可以用苍术熏房”褚萦芑说到这儿,眉头紧蹙,沉声问“魏娘子,冬青用过的碗筷在哪里”
“冬青一向拮据,甚少在店里用膳,大多时候都是在街上买了胡饼充饥,只用了他房内饮水的杯盏”
“嗯,那魏娘子先去忙”
褚萦芑等众人离开,方倒了一杯水递于邢震烨,经历方才风波,堂内依旧很安静,褚萦芑谨慎的看了一圈,这才低声问“将军可有买到桃仁,当归”
邢震烨执杯的手一怔,眉头紧蹙道“去霖州采买的人今早快马加鞭赶了回来,说霖州已售罄,去铧州采买的尚未回来”
褚萦芑目光一凛,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黯然接过杯子,手指不停的摩挲着杯缘,努力抑制内心的悲伤,刻意压低嗓音“这禹州城内恐不止冬青一家染疫,终是难逃一劫”
邢震烨沉声道“这城将不城了”像是想到什么,继续道“今早江医官向陈通判谏言,让州府给城内百姓发放防疫香囊,并在井水中投放吴茱萸叶”
“既然避无可避,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悲田坊尚有很多事要处理,这三日我便不能在邸店,你又出不去,你要自己懂得排谴”
“趁着封邸,我在这里休憩几日,休息好了方能去悲田坊”
“这禹州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话毕,俩人皆是一阵无法言说的悲凉涌上心头,邢震烨迟疑半响,垂眸低声道“这禹州城风雨将至,不如三日后你启程回京师”
褚萦芑闻言,抬眸轻轻对上其深邃的双眸,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揶揄道“将军若想在禹州金屋藏娇,莫要怪我河东狮吼了”
一向言笑不苟的邢震烨听了此言,忽然忍俊不禁,瞬间憋住笑意,轻咳一声“如此伶牙利嘴,我倒不用担心了”
褚萦芑笑着“我自有神明护体,将军莫要担心”
邢震烨张了张嘴,心知这都是的话宽慰的话语却无力反驳,明知道此疫一旦蔓延,禹州定会民不聊生人烟断绝的死城,谁都逃不过。邢震烨看了看邸店外,低声道“眼下冬青事大,为了这城内百姓,我要立即赶回悲田坊,你们万事小心”
褚萦芑应了一声,邢震烨微微一笑大步出邸店,心急如焚的带着众人离开。
魏紫芙手脚倒是伶俐,没到半个时辰,冬青的房间已清扫好,褚萦芑看着州衙贴上封条,悬着的心终可放下,看着魏紫芙额头上冒着津津细汗,两人相视而笑,魏紫芙拭去额头的细汗,她看看褚萦芑和楚墨寒,微笑邀请道“二位若是不嫌弃,与我共饮一杯如何”
楚墨寒与褚萦芑相视淡淡一下,异口同声回着“那就劳烦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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