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斋田庄的李庄主禹州人氏,此庄本是私人田庄,为逃避赋税,曾多次隐匿田庄田土面积,时间久了这方法并不能高枕无忧,还是被公廨重点催课捐税。后因机缘巧合下,其长子因补盗有功,官衙特许作官户,由此便可规避差役,降低了田庄成本。
镜斋田庄的多数佃户与李庄主是签订三年的租佃契约,只有少数佃户签订一年租佃契约。
李庄主不干涉佃户所种何物,还会提供耕牛和耕具,佃户因李庄主收取的租税少,遂租佃契约到期还会与李庄主续租。有的佃户会去别的田庄,契约到期后比较一番,还是会回头找李庄主签订契约。
李庄主向来八面玲珑,将他们一行人安置在自己的庄宅中,所用之物皆是上乘。
褚楚用完午膳在田庄溜达一圈,发现庄宅离草棚太远,遂让李庄主换至庄舍,李庄主不愿怠慢他们,见他们依旧坚持,便给他们找了几间相邻且干净的庄舍。
褚楚走近田舍,虽没有庄宅那样华丽,映入眼帘的是两间干净简朴的房间,房内陈设应有尽有,毫无灰尘,冬葵环视一圈后,冷不丁抬首看见一石像,她左看看,右看看,朝着内室呼喊:“三娘,三娘,三娘。”
褚楚正坐在榻上整理香囊,听到呼唤并未起身,只是淡淡问着:“何事?”
冬葵故而提高音量,疑问道:“三娘,这房内为何有一尊石像?”
听到“石像”二字,褚楚微微一怔,诧异放下香囊起身来到外间。
见她行来,冬葵忙指了指石像,奇道:“三娘,你看。”
褚楚望了一眼石像,眼眸一转淡淡道:“冬葵,你去看看其他庄舍可有石像?”冬葵应声而去,此时都在田地劳作,庄舍皆无人,冬葵再三确认四下无人,走近其他庄舍在窗外瞥了一眼,越看越纳闷。
褚楚在石像前驻足查看一番,这石像面相并未见过,面如老妪,再细看石像的眼睛,双目眯成鱼形,额头双圈纹饰带,正在此刻,冬葵走了回来,眉头紧蹙,面色并不好看。
“如何?”褚楚微侧头关切问道。
冬葵一脸的不可置信:“三娘,奴婢方才看了一圈,每个庄舍都有这一模一样的石像,每家都在供奉香火。”
褚楚怔了怔,复又细细看着石像。
冬葵躲在她身后,探出脑袋看了看石像:“三娘不觉得这石像颇为诡异,你看额头,总有一股阴森感。”
褚楚平日虽不信鬼神,亦有两分敬意,对着石像拱手道:“叨扰了。”躲在她身后的冬葵按下心中疑惑,走了出来,依葫芦画瓢作了一辑礼,嘴里低声嘟囔道:“方才所言不是有心,莫要怪罪,莫要怪罪,打扰了,打扰------”
话未说完便被褚楚打断,心中惦念看诊,她来不及思虑这庄舍为何信奉这石像,缓缓吩咐道:“冬葵,去看草棚可有搭好?”冬葵闻言,复又朝着石像恭敬作了一揖,方才急匆匆离去。
邢震烨在田舍外站着,甚是悠闲。
褚楚将行箧放好,余光瞥到他的身影,忙走至田舍外,将房内的石像面容说与他听,他也不知是何神像,俩人便去庄宅找李庄主打听一二。
李庄主得知二人困惑,便告知他们田庄中所拜石像是稷神姬弃。民之大事在农,佃户佃农祭拜稷神,以保他们五谷丰登。镜斋田庄每年都会隆重祭祀稷神,若是有不敬稷神者,自会受到惩罚。
临出庄宅门,李庄主再三叮嘱,在佃户佃农面前莫要擅议稷神,莫要对稷神不敬,以免生出事端。
邢震烨安排衙役俩人看守庄舍,其余衙役皆随他们去草棚。二人赶到草棚时,徐扬和冬葵已将草棚归置好,楚京墨立刻问:“阿楚,田庄人员众多,如何有序诊治?”
众人陷入沉思。
邢震烨想了想,接话:“不如将田庄田地分为东西两侧,每侧再分前后,依次来草棚诊治。”
楚京墨赞同道:“将军此法甚好,既不耽误他们耕作,又不会遗落诊治。”
众人皆戴上面罩开始忙碌,徐扬带三位衙役负责通知佃户佃农分批来,楚京墨在另一草棚中负责熬药,邢震烨与冬葵一旁辅助。
褚楚看了数十位,皆是风寒和腿痛,遂开了方子,冬葵抓好药材,让他们自己回去熬药,其余人中尚未发现染疫者。
直至一妇人面容微红,脚步虚浮走了过来,在草棚外抖了抖鞋上的泥巴,缓缓坐下后便见她拿出帕子捂着嘴咳了起来。
褚楚余光无意一瞥,看到那妇人便知大事不妙,细细观察一番妇人面容,脖间肿大,褚楚心中咯噔一下,冬葵见她面色肃然,便知情况不对,忙让排队的十人往后退了退,并重新拿了一副布套。
褚楚轻声问道:“娘子咳了多久了?”
那妇人止住咳嗽,断断续续道:“已有---两日--,这两日浑身乏力,郎中我可是得了----不治----之症?”
“家中还有何人?”
“家中只有我和夫君二人。”
褚楚眼眸一转继续问道:“最近两日可有与他人见面?”
那妇人摇摇头,断断续续说:“我这两日不舒服一直在家。”
一番踌躇后,褚楚平静的回着:“这病耽误久了恐会严重,娘子的令夫在何处?”
妇人伸出手指了指后面,褚楚视线飘向伫足的邢震烨,邢震烨接触到她的视线,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忙走至草棚外高声喊道:“这位娘子的郎君可在?”人群中一郎君怯怯走出来,举了举手,高声回道:“在,在。”
邢震烨招招手,那男子忙跑了几步至邢震烨跟前,躬身笑问:“郎君可有事?”邢震烨头一歪,男子明白进了草棚坐在妇人身侧。
褚楚问道:“你身体可有不适?”男子闻言想了想后道:“回郎中,没有不适。”
褚楚见他面色微红,遂开口问:“腋下可有肿块?”男子依言隔着衣服摸了摸腋下尔后一惊,急忙喊着:“郎中,我腋下怎会有肿块?”
褚楚眼神微微沉了沉,心内暗自长叹一声,尽量平静的说:“你夫妻二人还需进一步诊治,为了方便治疗须在我们医堂诊治。”
夫妻二人见他如此说,皆怔住,须臾男子颤巍巍开口:“郎中,我们夫妻二人所患之症可是与那前几日相同?”
褚楚为不引起慌乱,本不想告知实情,抬眼见他二人眸中的纯朴,不忍心欺骗,只是重重点了点头,妇人惊的站了起来。
正排队的几人见这对夫妇被官衙带走,便小声议论着。邢震烨命衙役将他们安置在隔离的庄舍中。又让衙役去他们田舍消杀。
褚楚吩咐徐扬重新搬来新的椅凳至空地,冬葵见草棚空出,忙点燃苍术熏着,并把桌凳消杀一番。
为了节省时间,褚楚换了一新布套在草棚外继续诊治,因已有症状病者出现,褚楚便让徐扬五人一组通知来此候着,并让他们隔着一段距离站立。
众人足足忙了两个时辰,直至日薄西山这才结束看诊,幸好并未发现其他染疫病者。
众人将草棚收拾妥当后回到庄舍,李庄主已让庄宅厨娘送来膳食,桌上摆着假煎肉、山海兜、鲈鱼烩、钻离菜、玉灌肺、煎豆腐、笋鲊、茭白鲊、红丝馎饦、五香糕。褚楚简单盥洗后,见徐扬冬葵二人还站着,忙唤来一起吃。
俩人并未落座,邢震烨扫了一眼:“既然三娘都说了,今日辛苦了,你们还不快快落座。”
俩人应声在下位落座。
楚京墨看着肴馔兴致勃勃道:“这李庄主挺会享受,让我来尝尝庄宅厨娘的手艺。”
楚京墨夹起玉灌肺吃了一口,满眼放光,唤道:“阿楚,你尝尝这玉灌肺,这莳萝甚香。”褚楚笑笑夹了一山海兜,咬了一口,虽不是春笋,味道甚鲜嫩。
褚楚吃了一会想起一事,忙把李庄主交待稷神石像的事原封不动说了一遍。
冬葵听的入神,略有些担忧喃喃自语着:“我说稷神有一股阴森感,稷神会不会责罚于我?”话音落地悄然瞥了一眼稷神石像,见她如此歉疚,褚楚于是宽慰她说:“不知者无罪,稷神既为五谷之神,自会宽以待人,怎会因你无心之话而怪罪于你。”
楚京墨听罢,看着她谨慎的模样,禁不住扑哧一笑:“冬葵,信则灵,不信则泯,即使有所冒犯,今日你所行之事皆是善事,稷神看在眼里也会宽宥你。”话完看了一眼笋鲊,道:“这笋鲊要趁热吃,再不吃就不鲜了。”
听到这话,冬葵亦不纠结,低头默默吃着。
如此沉默片刻,外间只剩筷子碰撞之声,众人用完晚膳,徐扬冬葵默默收拾着桌上残羹冷炙,冬葵随后端上茶水。
邢震烨抿了一口茶,转头看向旁侧的褚楚,淡淡道:“明日我把那对染疫夫妇一起带回悲田坊。”
楚京墨稍有噎食,毫不雅观打了一嗝,闻听此声,褚楚瞪了他一眼,楚京墨不以为意揉了揉鼓鼓的胃,疑问道:“将军明日可还回田庄?”
“明日邢宰执到禹州,若是无事我便回田庄。”他悄然瞄了一眼褚楚,继续道:“明日若是不能回来,后日必会回来。”
楚京墨起身转了转,脚步一滞:“将军可知附近州城可有大军驻扎?”邢震烨正思索中,门外却传来徐扬声音:“邢将军,李庄主求见。”
“进。”
李庄主闻声踏了进来,见房中三人,依次恭敬地施礼,三人亦是回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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