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治九年,叶云樵入京赶考前,抽得一下下签:
“有舟无楫难撑载,更被漂流向海中。嗟叹世人应不足,悮人如此走西东。”
他不信,随手一挥,签文便与大雪一同飘逝在天地间。
十年后,叶云樵功名尽失,被贬边疆。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他战死沙场,万箭穿心之际,眼前浮现的竟是那一张签文黄纸。
他自嘲,旧言在耳,如戳骨之谶。
眼睛一闭,任由自己沉入黑暗。
九月,江川市中心医院住院部。
三两护士正聚在一块闲聊,其中一位护士用手肘推了推同事,好奇道:“你负责的703床的那位先生怎么样了。”
那位叶先生的容貌生得极其好看,脾气也好,见人总是笑得春风和煦。
“还行吧。”小护士敷衍几句,想起那位先生就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应该还有几天就能出院了。”
出院后叶先生就要结婚了。
她想了想自己听过的豪门八卦,又回忆了一下看过的豪门秘辛。为叶先生的愤愤不平更上一层。
她不愿再谈,拿了输液的吊瓶就往别的病房去。
703病房内。
床上的俊俏男子与旁边的银发慈祥的老奶奶僵持不下。
半晌,还是男子先败下阵来,闷闷不乐:
“奶奶,我真不愿意嫁。”
“不是嫁,是结婚。”赵奶奶循循善诱。
“情投意合方能成婚,怎能因为冲喜就匆忙决定了人生大事呢?”叶云樵决定再为自己争取一把。
“我和过八字了,你们两的八字极配。看这一定下来,你就醒了。”赵奶奶越想越觉得这件婚事定得好。
秦家的那小伙子她去见过,也是生的极好看的人。
秦家夫人说因为昏迷,在床上已经躺了一年了。就盼着两人的婚事能够让他醒来。
旁的都好说,在这件事上,赵奶奶丝毫不让。
叶云樵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古人和现代人谁更封建。
一月前,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在无边无际的的黑暗里,陡然被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叫醒。
再睁眼时,身边围着的不是青面獠牙的黑白无常,而是衣着奇怪、因他醒来明显变得激动的一群人。
空气中漂浮着刺鼻的气味,略显刺眼的白炽灯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叶云樵环顾四周,试探着问今夕何年,身旁的护士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2023年。
这是何种纪年方式?
“请问,你们知晓绥朝吗?宣治帝?”
护士和医生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位拿出手机查了一下,调出页面后递到他面前:
“宣治,为绥朝第七位皇帝燕祈使用的年号。使用时间为公元384年——公元401年。”
樵客返归路,斧柯烂从风。
斗转星移,他竟来了千年之后。
醒来后,叶云樵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原身的故事:
这幅现代身躯的主人也名为叶云樵,但他的生活轨迹截然不同。
文物鉴定名家叶勋旅居海外,常年利用工作间隙,去各地回购因战争流落海外的国宝。
去岁,叶勋罹患急病,弥留之际让其子叶云樵带着他平生所收集的文物回国。
但叶云樵归国后不久,便在高速路上遭逢车祸。紧急送往医院后,经数次抢救,叶云樵的病情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而赵泽芝奶奶,便是叶云樵唯一的亲人了。
满头银发的老人家在病床前,守了叶云樵一整月。见到孙子醒来,赵奶奶自是高兴得老泪纵横。
叶云樵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位老人家。
真正的叶云樵或许已经魂归高天,活下来的是一缕来自大绥朝的孤魂。
但叶云樵还未开口,赵奶奶先给他抛来一个炸弹:
他要结婚了,和秦家的少爷。
秦家少爷秦知悯去年因为竞争对手的算计,出了一场车祸,此后一直陷入昏迷。后来秦家夫人找上门来,希望和叶云樵定下婚事。
赵奶奶当时也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仓促中就答应了。
没想到这一答应,叶云樵就醒过来了。
两家的婚事就此敲定。
叶云樵觉得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却又因为老人家不忍心拒绝。
正犹豫着,赵奶奶开口,说的话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去过观里了,向菩萨求了签。你和知悯之间的缘分呐,是上上签。”
上上签。
叶云樵恍然又见多年前他抽得的那张下下签。
子不语鬼力乱神,但时至今日不得不信。
于是叶云樵应下来:“那我出院后先去看看他。”
半月后,叶云樵正式出院。
他在醒来的这段时间内恶补了不少新知识,但纸上得来终觉浅,实际生活中还是闹出了不少笑话。
比如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点开一个软件就会自动跳转到另一个软件,为什么地铁站的不同方向分布在不同地方,以及他只是在浏览器上搜索了一下拼音和常用简体字。
就有无数个推销电话打来问他,要不要给孩子报名小学培优班。
叶云樵被吵的不胜其烦。
“叮。”叶云樵拎着礼物按响了门铃,今天是他来拜访秦家的日子。
这座别墅隐于闹市,风景却极好,从外观上来看装修得独有特色,举手投足间透露出豪门的雍容大气来。
门铃响后,仆人立刻前来开了门,一边通知着秦家夫人,一边迎叶云樵进来。
秦夫人来得很快,一见面就上来亲近地挽着叶云樵:“是云樵来了呀,之前赵阿姨就给我讲过。想吃些什么,我这就让他们去准备。午饭就留下来跟我一起用怎么样?”
她边说着,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叶云樵。
她还没来得及见过醒来后的叶云樵,现在见他眉眼修长疏朗、身姿挺拔,气质好似空谷幽兰。心下的满意更足了几分。
叶云樵还有些不适应秦夫人的热情,耳垂微红:“都可以的。”
秦夫人又拉着他聊了半天,直到最后才开口道:“说了这么久,你还没有见过知悯吧?你要不要上去见一下他?”
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刚刚还故作爽朗的秦夫人眉眼就染上了一丝忧愁。
秦知悯是她和丈夫唯一的孩子,之前秦知悯遭遇的车祸极其惨烈,医生说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万幸,醒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那毕竟是她的孩子啊,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都要去试一试。所以当她听见大师说,叶云樵的八字和秦知悯极配,两人结婚的话或许能够让秦知悯醒来时。
她想也不想地就找上了赵奶奶。
后来听见叶云樵醒了,秦夫人也跟着喜极而泣。
她的孩子会不会也能醒来呢?
叶云樵点点头,跟着管家就上了二楼。
推开房门,叶云樵一眼就看见了床上躺着的男子:他双目紧闭,脸庞尽管因为长期的沉睡而显得有些苍白,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容貌俊朗。
他身上到处戴着些检测健康状况的仪器,让人看了无端有些难过。
管家看着秦知悯的样子,言语间也带着点忧伤:
“少爷这一年来一直都是这样,医生检查了说身体状况都还好,就是脑神经因为损伤,一直醒不来。”
叶云樵顿了顿,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半晌开口道:“那他……”
话音刚落,面前沉睡的秦知悯突然像感应到了什么,手指微微动了动。
叶云樵一时顿住,不敢再说话。那动作实在是太轻微了,让他以为是见到了幻觉。
可下一秒,检测仪器剧烈地转动起来。
秦知悯的睫毛抖了一抖,双眼努力地想睁开,却又像是陷入了噩梦般,不能醒来。
叶云樵转头想向管家求助,可是见到管家激动得呼吸声喘了又喘,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他颤抖地推开房门就向外面冲:“夫……夫人!少爷!少爷好像醒了!”
下一秒就消失在房间里。
叶云樵只能沉默着又转过身来。
看见秦知悯紧锁着的眉头,抿了抿唇,终是不自禁地说道:“虽然素不相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早日醒来。”
醒来吧,外面的人都在盼着你醒来。
他看出来了秦夫人掩饰的泪光,感受到了这偌大的屋子里日复一日的悲伤。
仿佛是应了叶云樵的呼唤,秦知悯慢慢地睁开了眼。
顾盼神飞。
秦知悯醒来时,先是视线恍惚一片,然后慢慢聚焦。
就看见了在病床边站着的那个手足无措的人。
这又是什么梦中梦,明明他亲眼看见他被万箭穿心而死。
明明他亲手在墓碑上字字刻下:叶云樵之墓。
秦知悯闭上眼,认定这不是现实。
喉咙却忽然涌起一股腥气,痒意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叶云樵连忙上来扶住他,吐出一口淤血。
淤血吐出,秦知悯的精神也好了些,他抬头看着叶云樵。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正还有些弄不清楚状况时,忽然门被推开。
秦家夫人随着管家梨花带雨地跑了进来,她看向床上的秦知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知悯!你终于醒了,我的知悯啊。”
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房间,养育他长大的母亲,还有相识多年的管家。
他竟回到二十一世纪了。
秦知悯开口,带着一丝沙哑:“妈。”
秦知悯的回应,让秦夫人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点着头,一边擦着泪珠:
“好,醒了就好。”
叶云樵在秦夫人来了后,就退至一旁站着。
见着母子得以相聚,气氛令他也有些感动。
但一想到床上坐着的是他未来的丈夫,叶云樵就不知该如何以对。
冲喜这般有用?他一来人就醒了?
忽然,叶云樵的手机震动,跳出江川市今日新闻消息:
“今考古队发掘一千五百年前古墓,墓主腰间发现刻有“明景之印”玉印。专家鉴定系二十至三十岁名为‘明景’的男性,生平待解。”
实在是妙。
叶云樵死了,又活了,还看见自己的墓被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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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但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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