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月下初见

眼看着这俩一个不愿意再面对噩梦、一个羞愧得想要自尽,安倍晴明不得不挺身而出,跟酒吞童子解释了一下鬼切的问题:他虽然屠杀了大江山许多妖怪,但总的来说,是被源赖光欺瞒利用,倒也不能全算是他的过错。

“是吗……如果是那个女人的话,倒也难怪呢,毕竟为了诛杀恶鬼,做出必要的牺牲也是难免的事,更何况是利用一下妖怪呢。”酒吞童子并没有多气愤,毕竟她自己被杀的计谋其实更简单,不也一样成功了吗?如果说从神子成为恶鬼是她自己的选择,那么最终被源赖光所讨伐,死在大江山之上,就是她的天命吧。

不过,那又如何呢?

作为鬼来说,只要能够享乐就好了。有宴席、有美食、有华服、有茨木童子,成为英灵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啊,她对源赖光所持有的,也绝非是单纯的恨意。

“鬼切?鬼切是吧。”她的脚出现在鬼切的视线里,后者不由抬起头,有些心惊胆战的看向了她。然而,酒吞童子只是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真是一脸可怜的样子呢,要是星熊在这里,又要怪我光顾着自己享乐,而不关注你们了……不要表现得像个人类一样软弱,杀戮对于我等来说,是何其常有之事啊!你若是输给妾身,或许也会有被妾身抽掉骨头、用来下酒的一天哦!”娇小的鬼王满不在乎的说道。“你既然已经清醒了,那么只需要遵从自己的心意就好,想留在大江山也罢,想回归源氏也罢,全看你自己的愿望吧。”

“我、我当然是要留在大江山!和我的同族在一起啊!”然而,鬼切却似乎完全没被她的话语安慰道,反而惶惶的握住了他的手。“源赖光,他欺骗、利用了我,让我做了这么多错事……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为我的同族复仇的!”

“嗯?也是我等先吃了她的同族,她才会杀上门的吧,谁叫人类这样美味呢。昔日之事不过成王败寇罢了,其实没有对错之分,何必耿耿于怀,你又不是死心眼的茨木。”酒吞童子嗤笑了一声。“比起把时间都花费在复仇上,还不如走你自己的路——再说,听你们刚才的意思,这个世界的妾身……酒吞童子,不是还没死吗?”

她如此理智而平静,倒让鬼切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疑问,忙不迭的问道:“是!不错!茨木抢回了鬼王大人的首级,将他复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了过往的记忆……您、您有办法治好他吗?”

“只是没有了记忆而已吗?”酒吞童子眼珠一转,抿着嘴微笑了起来。“哎呀,妾身想来也不是毫无办法……”

不过她提出自己要先当面见过另一个自己再说,鬼切当然是赶紧答应了下来。茨木反而有些茫然,不知道是不是愿望一夕实现造成的冲击太大,不过在酒吞童子转过脸来同阴阳师与御主说话的时候,他却突然跳了起来,抓住她纤细的手腕,表情复杂的质问道:“如果、如果你的茨木童子真的那么厉害,比我要厉害得多的话,为什么你还是死了?为什么你还是死在了源赖光手里?他没有保护你吗?他眼睁睁看着你死去了吗?!”

“啊,这个啊。”酒吞童子歪了歪头,意味深长的笑了。

“因为在源赖光到来以前……我刻意将她支走了啊。”

*

眼看着鬼切将怒气冲冲的茨木硬生生拖出了庭院,安倍晴明只觉得自己冷汗都要下来了——他现在发现,其实为了失恋醉生梦死的某鬼王是多么可爱啊!哪像眼前这位,语不惊死人不休,好像看到茨木生气她就很高兴一样。

还有……

他忍不住展开扇子遮住脸,掩住了自己的惨不忍睹的表情。

另一个世界的源赖光是个女人这种事……真的很令人在意啊!

藤丸立香就完全不知道他复杂的心情,还在和自己的新从者说话:“你想去见这个世界的酒吞童子吗?”

“是啊,妾身对死而复生的自己很感兴趣呢。”酒吞童子玩味一笑,觉得这故事真是有趣极了。“还有那位将妖物改造为兵器的牛女……啊,是这个世界的源赖光,妾身也很想和他一会,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借用八岐大蛇的力量的嘛。”

“高洁正直的武士,居然和藏污纳垢的邪神合作……会是如何有趣的情形呢,呵呵?”

她居然一眼就看到鬼切的由来和八岐大蛇有关,让安倍晴明有些吃惊:“你对八岐大蛇很熟悉?”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妾身本来就是他的孩子啊。”酒吞童子拨弄了一下自己嫣然的指甲,理所当然的说道。“虽然是位极其不负责任的父亲,不过看在他赋予妾身龙血的份上,妾身一直都很想……将他抽筋拔骨,吞吃入腹呢,呵呵。”

她意味深长的舔了舔嘴唇,看得安倍晴明和藤丸立香齐齐哆嗦了一下。诗格洛丝则是爬到她身边,仰起脸来问她:“那么,我们要召唤茨木吗?”

虽然同样都保持着少女的外表,但其实酒吞童子几乎不会和小朋友一起玩,茨木童子则是正好相反,和可爱系的从者们关系都很要好。

“虽然妾身很想说,那就现在召唤她吧,但是嘛……还不是时候。”这里不是有一个很好玩的茨木嘛,只要是茨木童子,就让她充满兴趣,想要好好玩一玩呢。酒吞童子摸了摸她圆鼓鼓的脸颊,也很大方的抬起头看向藤丸立香:“御主如果有需要我为你做的事,也请不必客气,直接说出来吧。就算你需要妾身为你捉来美貌的少年少女……享用,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哦~”

“不,这件事我完全不需要,不管你是想让我拿来吃还是其他的什么。”藤丸立香一脸的惨不忍睹。“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生啊!”

“咦,可是,你身上的气息,妾身也十分熟悉啊,刚才还在想,那个家伙,居然也会有子嗣吗?”酒吞童子眨了眨眼睛。“看来,你倒是和晴明一样,选择了成为人类呢。”

不过,作为从神子堕落成恶鬼的**型,她对其他人的选择倒也并不在意就是了。藤丸立香却不由沉默一下,才回答道:“我想,我的父亲,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是父亲,不是母亲,那自然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家伙啦。”酒吞童子顿时了然。“你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时代,那么,是想要见这里的'他'吗?”

“是。你能帮我找到他吗?”听她这么一说,藤丸立香的心顿时怦怦跳得快了起来。本来以为是一场乌龙,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峰回路转啊!

“当然可以,是他的话,只需要循着妖气找过去就好。”只要御主能给她自由行动的权利和足够的魔力,找谁不是找呢。

酒吞童子自信的笑了起来:“请放心,妾身一定会尽快将他带到老爷你面前来的。”

她十足的雷厉风行,由着诗格洛丝充满了魔力之后,就轻车熟路的出了门,而直到她走后,藤丸立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就算长得完全不一样,那也是酒吞童子,源赖光这两天应该都在满京都的找我们,她就这样随便出去,真的不会被抓到吗?”

“她如今已经是英灵了,又是Assassin的职介,只要遮蔽了气息,我也为此能找到她,不必为此担心。”加拉哈德安慰了他两句,表示作为英灵最大的烦恼只有魔力不够用,其他的倒也罢了。

所罗门王也笑着说道:“这是她的时代,也是她的本土啊,从者都能够得到传说的加成,所以此时正是她最强的时候!如果酒吞童子是我们的敌人的话,那就很麻烦了。”

“是这样吗……”藤丸立香想了想,不由朝着他们露出了微笑。“你们说,将来有一天,我是不是还会见到女性的加拉哈德和女性的罗马尼呢?”

“啊?若只是想要变个性别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展示给你看。”魔术王根本不当回事。加拉哈德则是无奈的回答:“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这种事不要在我眼前发生……”

虽然他已经问过男性的莫德雷德,得知在他的世界,自己也是男性。不过这世上,又岂止一个不同命运的世界呢?

倒是当天傍晚,又有一位不速之客出现在庭院之中——无精打采的雪童子拄着雪走,从围墙翻进院子,随后就晕了过去,把正在墙内玩捉迷藏的萤草、蝴蝶精、山兔和蛙先生吓了一跳,差点挨了萤草一记吸取。不过在安倍晴明出来将他转移到室内之后,萤草还是不记仇的对他发动了治愈之光。

“其实,他身上没有很多伤口哦。”她这样告诉守在一旁的人们。“他是因为太累了,才会倒下啦!感觉今天是非常辛苦的一天呢!”

“嗯?我还以为他一直在找的是他的仇人,结果并不是吗?不过能够打败雪童子,难道是另一位大妖吗?”藤丸立香歪了歪头。

因为平安时代委实是个群魔乱舞、妖孽横生的时代,伴随着诸位声名赫赫的阴阳师出现的,自然也是日本史上最强大、最有名的妖怪,可能存在的人选简直不能更多,他又不知道缘由,只能等雪童子醒过来再细问了。

安倍晴明则是出神的望着他在昏迷之中,仍然死死握着不放的长刀。

这股妖力……怎么感觉是舅舅?雪童子拿着玉藻前的刀,难道他刚才就是去见了舅舅?安倍晴明心中隐约有些不安,盖因当年火烧京都以后,玉藻前很长一段时间都销声匿迹,不知所踪,直到前不久随着胧车的出现,游戏人间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始终有些担心,昔日京都大火的悲剧会重演,因而一直很想知道玉藻前想要做什么。他们虽然是舅舅和外甥,但是偏偏……又不只是舅舅和外甥!

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折扇,在心里呼唤着母亲葛叶的名字。母亲,倘若你如今仍在这里,又会对我说点什么,希望我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呢?

——他却不知道,在不远处的高空中,有一位大妖立于屋檐顶端,九条火焰一般的虚影在他背后肆意摇曳,他美丽的眼睛同样望着土御门的宅邸,心里想着的,却也和安倍晴明一样。

“葛叶,你的孩子,还真是像你。倘若此刻你在这里,又会预见属于晴明和我的,怎样的命运呢?”

他抬起头望了望天上的明月,忽而露出极为讽刺又疲倦的表情来:“呵,命运……我这一生,真的要屈服于所谓的命运吗?”

他并不打算和安倍晴明相见,因而在确认雪童子平安到达了土御门之后,便准备离开了——就在这时,他的视线无意中落在安宁静谧的庭院之中,看到一个少年从挂着灯笼的走廊下面走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三大妖王之一,纵横日本肆意妄为的九尾狐玉藻前,感觉自己似是又回到了那座永生难忘的神社里。

“千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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