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久世的秘闻

刺青果然是存在的。

像是蛇或者荆棘一样扭曲的刺青,已经布满了母亲的手脚。日暮戈薇这样告诉藤丸立香。但她也只是在母亲清醒以后,窥见了一点蛇类的影子罢了,在她的注视之下,刺青很快便消褪了下去,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藤丸立香却明白,这代表她的母亲已经站在了被梦境吞噬的边沿,随时可能坠入深渊——毕竟他身上的纹身才只蔓延到了手臂罢了!

但他当然不可能直接告知对方,反而很是安慰了少女一番,在对方忙着做家事的时候,便带着草太在院子里玩了一天棒球,以至于他离开的时候,草太还依依不舍的拉着他,问他什么时候会再来。

“只要你乖乖听姐姐的话,哥哥过几天就来陪你玩。”藤丸立香蹲下来,拉住了他的手。“我们拉勾好不好,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草太和他勾了勾小拇指,直到他走出老远,还在使劲同他摆手,好一阵子之后,才同他姐姐一起回屋去了。

——而在看不到他之后,藤丸立香嘴角温柔的笑意,终于也彻底消失不见了。

加拉哈德为他打着伞,窥到他脸上难看的脸色,也不禁露出忧心的表情来。藤丸立香同他肩并着肩往家走去,一边淡淡的同他说道:“别担心,我只是觉得有点愤怒罢了。那座闹鬼的宅子,陷入其中的,只怕不只是我和日暮的妈妈,也不知道,等着他们的结局会是什么呢。”

他不会落得最坏的结局,是因为有从者的保护,自身又并非人类;日暮戈薇的妈妈看似情况严重,但其实,她已经是一个神社的媳妇、一位巫女的母亲了,神社的结界和日暮戈薇的箭,始终守护在她左右,一定也在一定程度上形影不离的庇护着她的灵魂。

——而更多的人,大约甚至连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被深深的梦境吞没了。

“来帮我一个忙吧,加拉哈德。”藤丸立香拉住他的一只手,手背上的三道令咒图腾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一道,化为了充足的魔力,在一瞬间充盈了圆桌骑士的身体。

“去医院调查一下这样的病例——无缘无故的长眠不醒,说自己在梦中看到了一间落雪的古宅,说自己身上有令人疼痛不已的纹身、却又没有痕迹,这样。”

“谨遵您的命令。”加拉哈德认真的回应道,但仍然坚持将御主送回了家,这才独自出了门。

夜色很快遮掩了天空,浓重的睡意也如约而至。等藤丸立香睁开眼睛,他已经再次回到了那间“狭间之宫”中。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过去的。

但既然来了,一时半会也根本醒不过来,藤丸立香深吸一口气,拧亮手中的手电筒,再次探索起这间巨大的古屋来。

它其实不像是只有一间屋子,而像是许多不同时期房屋的集合体,每次推开门、转过走廊,都可能看到和刚才全然不同的景象,十分奇特。

他在屋子里又遇到了几个打扮各异的幽灵,不过仗着自己在梦中仍能自由的使用妖力,并未让他们近身。而屋子的各个房间之中,总是古怪的散落着零星的笔记和日记,甚至还有发着光的珠子,只要将其放在摆放在房间角落里的收音机中,便能听到其中留记的人的声音。

这其中有关于梦境和刺青的记录。

彼岸,此岸,相隔之想念。通过梦境来到涯。常夜海,波澜汹涌。

相隔的想念之痛,以刺青刻于巫女之身,这便是名为“刺魂”的仪式。

刻上柊之刺青的巫女,在自己的梦境中背负这份痛苦,镇守于常夜海。

“结合之前看到的纹身娘的传说,这些巫女应该就是像传说中的那位僧人一样,用纹身的方式背负了别人痛苦的思念吧。”藤丸立香小声嘀咕着,放下了手里的文件。

可是传说是以悲剧收场,这间引人入梦的屋子,似乎也已经失去了控制,这是否就是触碰禁忌的代价呢?

“不过好歹知道,这家人的姓氏是久世。”他拿起手边的另一本笔记,这是一份民俗学者的笔记,其中记载了他在此间作客的经过。姓氏是久世的家族,经营着深山里的神社,据说在举行着什么神秘的仪式,禁止有男性在场,因而整个家族里都没有男人,只有在大雪封山之前,可以接纳外来的男性客人,但一旦冰雪融化,所有客人就必须离开。平日里,也不断有附近的村民来神社参拜,他们都用帕子蒙住自己的面容,身边带着装着东西的袋子,有些袋子差不多和人一般大小,也不知道是什么祭品。

不知名的民俗学者在手记中写道,身为客人的他,甚至连庭院里的大部分房屋都不准进入,白日里居住在招待客人专用的、远离主屋的房间里,夜晚则是被招至一个名为“镜华”的女性的房间之中留宿。

看到这里,藤丸立香一脸古怪。虽然对方没写得太明白,可是一入夜就去一个女孩的房间,两个人还能做什么事啊。再说,这个只有女性的家族,想要不断绝血脉传承,也不能光靠她们自己啊。

只是——客人或许能在雪融后离开此地,若是这些女人不幸诞下了男孩,家族又会怎么处理他们呢?

“真是可怕的故事啊……”藤丸立香觉得自己背后有阵阴风刮过,赶紧略过此节,继续往下看去。民族学者声称自己是为调查附近村落流传的镇魂曲而来,也在笔记中留下了镇魂曲的歌词。

“睡吧,孩子……睡吧,孩子……哭泣的小孩,船承载,终之路。穿着华服,歌声装饰……快睡着,不然就……剥皮?额,大概跟不听话的孩子会被恶鬼吃掉一样,是当地流行从来威胁小朋友的歌吧。”歌谣有两节,藤丸立香看着歌词,随意的哼唱了一下。“睡吧,孩子……睡吧,孩子……巫女大人如果醒来的话,刺青之仪……穿刺,忌之仪……鬼门要开,不能安心……唔,比起刚才那首,听起来更可怕了啊。”

——然而歌曲之中唱的事,如今已然变为了现实。

从梦中醒来的巫女,在此地徘徊着,痛苦的刺青已经反噬到了每一个入梦的人的身上。

等醒来以后,就把这些消息告诉日暮好了,她家既然经营着神社,或许本来就知道这个家族呢。藤丸立香这样想着。忽然,他听到了敲打楔子的声音,知道是那些手拿楔子的小女孩又走了过来,便赶紧在和她们碰面之前,离开了这个房间。

——然而,刚刚走出房间,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方走过,那纤细的背影,分明不久之前,还和他站在同一处土地上。

“……爱花?”

可孪生妹妹不是应该在另一个世界么?难道她又受到了自己的影响,被拉到这个梦中世界来了?

“爱花!等等我啊!爱花!”藤丸立香立刻追了上去。但奇怪的是,本应隔得老远就能听到他声音的妹妹,这次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一味的朝前方走去。藤丸立香追着她的脚步穿过大门,来到一处陌生的庭院之中,但在推门而出的刹那,便已经失去了她的踪影。

“……难道,刚才的爱花,只是一道幻影而已吗?”见此情形,藤丸立香下意识的警惕了起来。毕竟,幻影会将他引诱至此,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要展示给他看,而这里既然是寄宿了思念的痛苦的巢穴,只怕呈现出来的,也不会是什么美好的东西。

他听到有虚无缥缈的歌声从远处传来,似乎就是民族学者的笔记中记载的镇魂的歌谣。在这处庭院的地上,摆满了燃着古怪蓝色火焰的灯台,而在庭院的另一头,则是立着一座低矮的、奇特的鸟居。

我一定不能到鸟居那里去!尽管心里一直这样呼唤着,但他的脚就是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藤丸立香能感觉自己的额角已经流出了冷汗,他一步一步的走到鸟居下面,然后,毫不停歇的穿了过去。

——许多人在哭喊。

痛苦的声音,一直萦绕在他左右,仿佛所有人难以描摹的痛苦,都汇聚于此一般。

——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被人吊死在了鸟居上。

她腰间飘扬的红绳,长长的垂落下去,搭在她的脚边,像是浸透了鲜血一般,红得如此令人憎恶!

——海中的漩涡,犹如黑洞一般镶嵌在翻涌的海水中。无数怨灵从中伸出手,拼命朝着天空中的月亮抓着,仿佛想要捉住那流淌的、无形的月光。

此情此景,如梦亦如幻,却又妖魅得如同某种诡异的舞蹈。

“这些,到底都是什么啊……”藤丸立香只觉得一阵痛苦的晕眩感在脑海中炸开,幸而穿过鸟居之后,那些画面便远离了他,让他得以松了口气。

他蹲下身来,抱着自己的头休息了一阵,才重新站了起来。藤丸立香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身边的情景又一次起了变化:他被关在一间漆黑的房间里,整间屋子什么东西也没有,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铁锁,只能通过窗子上的栏杆看看外面的情景。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他用狐火烧掉了房门,迈步走了出去。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远至近,藤丸立香往房间里一躲,小心翼翼的探头张望,却见爱花带着一个初中生模样,身穿红裙的女孩朝这边走来。

“……爱花?”已经吃过一次亏,藤丸立香有些犹豫要不要叫住她,然而他只是低声呢喃了一句,对方动了动耳朵,便已经双目灼灼的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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